春天的話語悄悄的說



選擇在Trocadero廣場,以巴黎鐵塔為背景的熱門旅遊景點拍攝婚紗照。
那背景不就是路人甲乙丙丁了嗎?

我來回逡巡,目光始終離不開這對儷人。
怪哉的是,身邊來來往往的遊人並沒有太多真的駐足‘觀賞’這婚紗照的拍攝。

準備示威的,只有幾個脫隊在就近津津有味地看。
拍攝巴黎鐵塔的繼續拍攝。
呆坐初春暖陽下的,繼續發呆。

拍婚紗照的,當然就好整以暇地自顧商討拍攝。

而我在那裡,看著一出像是各自上演各自劇本的舞台劇,饒有興味。

華麗復遲暮的巴黎。
春天的話語開始在風裡悄悄吐露,在春泥裡播種。

奼紫嫣紅,芳草萋萋。宛若春的響鈴,逐漸逐漸地斑斕著巴黎市。
遊人紛至沓來。如湧。
我開始見證了巴黎的世俗與興旺的旅遊業。一種煩躁開始發芽。竟然是在春天。和花兒一起發芽吧?

而這對簡單裝扮的儷人,卻讓周遭的平庸(即使‘平庸’這個詞,實在不能屬於巴黎。),相形失色。

不知道在攝影師的畫面裡,他們的幸福愉快會是什麼樣子。

然而。當清麗的新娘子只是挽著鬆垮垮的微捲長發,束起一個鬆垮垮的馬尾;一襲復古簡單的白紗,沒有花紋,沒有蕾絲;飾物也僅僅是一圈無繁複花式的項鍊。

當新郎只是梳了個復古的占士甸髮型,一套刻意露出腳踝黑襪子的西裝與黑色皮鞋。還有那痞痞的眼神。

不算優雅。不算華麗。
就是一種該是刻意,但看起來如此自然的隨意。造就一種極致簡單的美。
我極度艷羨那樣的自信。
只有自信的人,才如此輕鬆自在。才能實踐簡單的美。

我在想。是模仿電影嗎?是一出占士甸電影嗎?這個在最絢爛燦亮的風華正茂時刻,如煙花般燃燒復墜落的叛逆代表。他甚至沒有什麼真正的代表作。僅僅是一個當代的時尚標籤,一種在時光長河裡凝固了的影像。永遠年輕。
占士甸死了。
卻永遠不死。

是在模仿他的電影嗎?
我無法得知。

只是後來在想。婚紗照,該當如是。
最平凡,才能擺脫庸庸碌碌的庸俗。

看那儷人,超脫了春天的艷俗,超脫了周遭的平庸人群如你我。甚至超脫了攝影師的鏡頭。

我看見他們倆的眼神裡,有種好玩的神情。

××××

春日明媚,適合攝影。
而那隨意的身影,在巴黎鐵塔與遊人的映照下,在我心裡留下奇特的印象。
另一個角度的巴黎印象。

那日。春分時節。
我回到了巴黎。

陽光大剌剌灑照。
我聽見。

春天的話語,開始悄悄在耳邊訴說。

巴黎。
春天的巴黎。

Here comes the sun (I)

那時候我懷疑,是不是已經不愛旅行了?
旅行的時候想念實在的工作。
工作的時候想念路上的日子。即使不長。

孰真孰假。連自己也分不清。

回首。發現自己活在夢中。

回到現實裡。回到不再開心快樂自在的工作環境。
才開始認真考慮轉換跑道。

當初的選擇,造就了今日的不順遂。
開始懷疑自己。

或許,已經在順遂的軌道上,接受別人的安排並安然達到目標,已經讓我不懂得怎麼適應陌生的環境、建立新的人際關係、面對挫敗枉然的感情(和友誼)。

也許是時候選擇自己要走的道路。

如果真有上帝佛陀菩薩,我想。
我想。如今所有,是為了提醒我。
認。真。思。考。

我真想自在飛行。埋頭書寫。深宵夜讀。
我曾經想戀愛結婚生子。

或許。有些事情就是這樣。

好好加油吧。
膚淺的人。




愛情發酵的夜

繽紛斑斕的瓦拉納西。在那裡我待了最久,也聽了最多的故事。


韓國男生偏瘦。像棵竹竿一樣高。蒼白秀氣的臉。
遠看、細觀,他和一般亞洲男生都一樣。或許,少了東南亞華裔男生的熱帶膚色。
但人與人之間的界限,本來就已逐漸模糊。

然而。他那年輕的臉,隱隱透著一種純真。
在長途旅行的旅人眼眸裡,不容易察覺的純真。

純真。如水般清澈。孩子般的囈語。
總是在顛簸與自衛意識的防護下,逐漸黯淡褪色。

而他。有點不一樣。
我看到的純真,原來是他心裡的愛情在發酵。

××××

是長途旅行嗎?大概吧。
學音樂的年輕男孩。

在尋找人生目標之前,先來流浪。
嘿。浪漫的詞。

誰又是真正的流浪者?

太多人對旅行與長途旅行賦予細細密密不一而足的形容詞。
艷羨有之。嫉妒有之。
嚮往有之。不屑有之。

其實我想,誰也不必羨慕誰。
誰也不必不屑誰。

最重要的,是學會彼此尊重。
尊重每個人的旅行方式。
尊重當地的風俗習慣。
尊重環境。

就是尊重世界。

旅人有時候學不會的,還是帶著自己的價值觀看世界。
旅行,到底是看世界,還是破壞世界?
而我也一樣。

只是記得,那時候,這個韓國男生遇見我。知道我會說中文,安靜的臉倏然一燦。
“你會中文?你可以教我一些中文字嗎?”

我笑了。微微頷首。
這個年輕男孩,真可愛。

××××

當一個學音樂的韓國男孩,遇見一個尚在唸大學的台灣女生。會擦出什麼樣的火花?
電影、電視劇、小說,有太多這樣的情節。

誰又知道,這些事在殘酷忙碌茫然的現實世界裡,不會發生?

只要,心裡還有相信、盼望。與……純真。

而我衰老了。
再也不相信有純真的愛情。

不必顧慮身世階級收入信仰。不要想像分離痛苦吃醋要求。
只要愛。就相愛。

如同韓國男孩與台灣女生。

我和他窩坐在旅舍的客廳沙發裡,從淺淺未央的夜,聊到夜深燈熄。
聽他說他們的邂逅,他們之間的發生,他們對未來的憧憬。

我想。如果我和他熟絡一些,應該會想輕拍他的肩膀,告訴他:孩子,別怕。
當相愛時就相愛。

因為他純真的憧憬裡,還是有世俗的顧慮。
是世俗給了他包袱。還是他給自己的包袱?

誰也不能怨懟誰吧?對不?
世俗的眼光。就是人的眼光。

人言可畏。

××××

韓國男孩對台灣的印象非常好。

“他們真的很好。對我很好。”男孩說。二十四歲的學音樂的年輕男孩,來到台北。第一次嘗試當沙發客。住進了台灣女生的家。

是怎麼發生的?男孩有說嗎?
我不記得了。

女生帶他在城市裡遊走。介紹他的,想必是台北最庶民的生活。
中秋節了。和女孩一家人烤肉。

對一個陌生旅人,給予最溫暖的擁抱。
難怪對孤身的男孩來說,如此溫情。

××××

也許一開始,彼此只是感覺溫情。
有些人,總是在你遇見的一霎,就能讓你感覺溫情。
像是前世已經認識。
今生要來相見的。

溫情。不是激情或一見鍾情。
那是一種彼此想要靠近的情愫,卻不沾染任何複雜情感。

想要靠近的情懷。
溫柔而善良的情懷。

我猜。那是男孩與女孩相見時的感覺。

那個愛情發酵的夜,原來是一則曲折離奇的事故。
因這起事故,男孩與女孩之間的感情起了變化。

是夜。女孩騎著機車載男孩出去兜風。
我記不太清楚。應該是淡水河邊吧?倆人在吹風聊天,忽然發現一個女子捲縮在一旁蹲坐哭泣。

夜。河邊。單身女子。抽噎。
想像力無窮馳聘。
如此古怪的場景。

女孩趨前相問。女子仰首。濕漉的臉頰,卻不是一張年輕的臉。
是四十出頭的女子了,卻像孩子一樣蹲在河邊哭泣。

韓國男孩在一旁守著。聽著那些嘰哩咕嚕他聽不懂的中文。
後來女孩告訴他。
女子在網上結識了一個男生。有了好感。相約在這裡見面。
男生來了,卻傷害了她。

怎麼那麼像電視劇裡的情節?
我小聲驚呼。

韓國男孩搖搖頭,聳聳肩。

後來,女孩要陪那女子去報警。只好撇下他。讓他自個搭車回家。

或許愛情,就是迸發在那一瞬間。
一件小事故。一則醜陋又現實的故事,忽而讓他們醒悟。彼此的真誠對待如此可貴。

很離奇的發生。
也很離奇地催促了愛情發酵。

××××

男孩拿著個小本子,小本子上寫了一些中文字。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問。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唸給他聽,告訴他什麼意思。

為了女孩,他認真學習中文。

“你這樣旅行,你們怎麼相見呢?”我問。

“我們已經約好要一起到土耳其旅行。”男孩羞澀地笑了。
啊,原來約好了呢。

我微笑。有種心疼。
有句話想問,卻終究沒問。

未來呢?要如何?

××××

這樣的愛情,跨越國界,跨越所有身份階級。
韓國與台灣。雖然同為亞洲國家,相差的,又何止語言?

如此短暫浪漫的邂逅。
如此難捨難分的約定,真的能實現嗎?

即使兌現了約定,那未來呢?
男孩願意承擔嗎?

Sometimes love just ain't enough

相愛時當相愛。
該承擔時也要承擔。

愛情。到後來,就是一種承擔。
有些人把對愛情的承擔說得那麼齷齪與現實。可承擔,是一種負責任的態度。
是一種擔當。

不願承擔的人,只能漂流。
愛上不願承擔的人,也只能承擔。

或許感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看著男孩偶爾閃亮的瞳子,偶爾憂鬱的神色。猜想,他未必不知曉他們之間愛情的阻礙。
只是,該愛了。還是愛了。
至少,勇敢承認愛。也真正愛過。

即使往後注定要分離,也是無憾。

男孩還是勇敢的。
而我喜歡他的勇敢。

於是我不忍心問。

旅舍客廳只剩下一盞昏黃的壁燈。旅人都進入夢鄉了。
韓國男孩嘆了口氣,還是笑笑地對我說謝。轉身上樓去。

××××

我不知道後來韓國男孩與台灣女生的感情會往哪個方向走去。

現實那麼殘酷。
在許多人都認為愛情與癡情都是愚蠢的世界裡,誰還相信兩個孩子之間的約定?
二十四歲,很年輕。還是孩子呀。

可是他們比許多人都勇敢。

只是承認相愛,就已經不容易。

怕什麼?

我窩進溫暖的被子裡。心底默默祝福他們。
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但願他們能一起走到最後。

到今天,將近一年之後,在複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還是真心祝福他們,如今依然相愛。
依然手牽手,一起面對往後的難關。

我想。我還是有孩子的一面,因此還有一些願意相信的時刻。
相信,就會有。

不是嗎?


關於Dirty Laundry

Mc Leod Ganj的清晨霧色



麥牢。甘株。

夢裡甘露。樹一株。

我實在不懂該怎麼翻譯Mc Leod Ganj。只好隨意將就,翻譯成麥勞甘株。
書寫起來,竟讓我疑幻那是夢裡甘露,樹一株。(可不是麥當勞呀。)


這個距離達蘭薩拉不過一個小時的迷你小山城。
即小又迷你。

對這個不像印度的小山城。對這個遠離高原雪域,離鄉人不得已的暫居之地。
我的腦袋,百轉千迴,糾結交纏。

震動,因為無知。
而那一小段日子,又是空復滿。滿復空。

那是遠離繁瑣塵囂的一處清靜之地。
是信仰繚繞的生活。是不息不滅的一種堅定的精神,廝廝纏纏。

旅人。遊人。藏人。信徒。各有各的牽念與崇拜。

那眼神裡的崇敬。一種近乎天真的執念。
我終於知道。對藏人而言,對所有擁有虔誠信仰的人而言,在達賴喇嘛面前,在神的面前,他們都成了最純真的孩子。

苦不謂苦。跋涉不算什麼。離鄉,只為回家。
回到那高原雪域。永遠的家。

孩子。要謙卑。
要服從。

信。是多麼純真的一件事情。

××××

而我卻只想說。關於Dirty Laundry。
就在我看見層疊山巒,溟茫曉光與山嵐廝磨的晨曦光中。那個轉角處,有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喚作:Dirty Laundry。

髒衣服?

因何如此命名?

那個轉角處在小鎮的偏遠處。似乎不常有人經過。
那家小店,又是如何營生?

而我常常無意繞過那一段路。因那山光霧色。如此安寧又平靜。
我心常混雜。我執太深。

可是那時候的我。相信。
如此相信著。

繞過那路,心裡快樂。即使就是一個人。

某個午後,我終於發現了那家小店。是Dirty Laundry這個名稱像塊磁鐵一樣吸附著我的目光和心,讓我迷迷茫茫地就走了進去。

一家很小的店。即昏暗又光亮。破舊的櫥窗。殘舊的木桌子。
以物易物。像是古時候的交易。

留下你的一件東西,以半價帶走店裡的任何一件東西。
走了幾個月,那樣的交易竟然在麥牢。甘株出現。始料不及,卻又驚喜萬分。

我翻翻那些旅人們留下的衣衫。有故事的衣衫。
望望那些離去的人留下的髮夾、梳子、別針,在模糊矇矓的破舊櫥窗裡,彷彿掉入時光漩渦,混亂地看著流轉的故事。

來了又走,不停留的人。
停駐的記憶。
鎖在櫥窗裡,等著下一個旅人,把它帶到下一站。

然後,我停在擺滿舊書的櫥窗前。
孤單星球。法語書。小說。

我想。我的眼神是渴慕又熱烈的。
在那些書面前,閃閃發光。

希望能帶走一本書。可是我該留下什麼以作交換呢?

我戀戀不捨地一本又一本地翻閱。那些泛黃的書頁。旅人留下的味道。
流連不去。
心裡拼命挖掘。以為可以挖掘出什麼東西以茲交換。

我唯一帶來的書,妹尾河童的《窺看印度》給我很瀟灑地留在了瓦拉納西的Om Resthouse。再更久以前的《靈山》更是留在了那個沒有中文字的國度。那家我最喜歡的旅舍,撒馬爾罕的Bahodir Guesthouse。

我已經沒什麼可以交換。

然後。離去的時候。拼命思索的時候。
我忽然想起了友人留給我的那小小本的孤單星球 語文書。原本打算帶著它到伊朗。可計劃老早有變。巴基斯坦去不成,伊朗更加不用說。我已經訂了機票從德里飛往巴黎。

那。那本小小本的《Farsi》語文書,留著做什麼呢?

我一直帶著。不僅僅因為這本迷你書基本沒佔去背包多少空間或增加多少重量,最大的原因,是因為那是一本友人贈與的書。雖然只是一本舉手之勞隨意贈予的書。

在吉爾吉斯比什凱克的櫻花旅館。
這個友人給了我許多。
書。問題。提示。快樂。溫暖。

鄉音。

我不捨得,也不願意丟棄。於是,即使計劃老早有變,卻一直沒捨棄過。
我執。我念舊。

可在Dirty Laundry,對於文字和小說的瘋狂想念,讓我決定把這本工具書留下。

××××

不曉得多久以後。一次無意的交談,和友人說起這本語文書,給我留在了印度的麥牢。甘株的Dirty Laundry。

友人驚詫。

‘原來你把書一直帶到印度去?我以為你在比什凱克的時候就丟掉了。’

友人在比什凱克的櫻花旅館的垃圾桶裡,看見那《Farsi》本語文書。而那剛好是他把書交給我之後。

那麼巧合。一個小小的誤會。
那時候我們不算熟悉。靠近,只因單純的鄉音。友人看見,想質問。卻終究為了避免尷尬而沒說什麼。

友人的不信,並沒有帶給我什麼衝擊。因我一直不曉得他的不信。

一直到許久之後,謎底無意中解開。

我想。那是上天的美意。
人與人之間的相信,那麼脆弱,卻又那麼堅強。

不若藏人相信達賴喇嘛。基督教徒相信天父。回教徒相信阿拉。
那麼純真又執著。

信。始終是很純真的一件事情。

在麥牢。甘株,我看見。
在友人與我的身上,我看見。

××××

關於Dirty Laundry。其實就是關於麥牢。甘株的一小段故事。
在那裡,我用一本小小工具書,換來一本《The Great Gatsby》
在那山嵐瀰漫的路口轉角處的一家個性小店。

因為這樣的一個因緣。因為我的三八與多嘴。
後來,為自己解開友人的誤會。

然後。我想起了麥牢。甘株的日子。

彷若夢裡甘露,樹一株。

似乎聽見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
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
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
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

喃喃誦經聲,不過心內幻覺。

然後我回想。
簡單的日子。簡單的念頭。簡單的思念。不該染上塵埃。

原來要相信,相信。






煩擾煩擾煩擾

姐姐說我:你還說妳是水瓶座。怎麼一點都不灑脫? 我也希望我是真的風。 總是吹啊吹啊吹啊,離開啊離開啊離開啊。 不帶走雲彩不帶走雨水不帶走山不帶走海。 可是我害怕。 只是暫時忘卻。 我無法不預想苦痛。 我不想他們苦痛。 我會受不了的。 有時候我恨。 而我很少恨。 我們都善良。都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