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
我只是想。
某日我能回到巴黎塞納河畔,和你邊走邊聊。
天南地北,上天下地。
笑著和你說話。
以陽光面對你。
告訴你,關於這座我念念不忘的城市。
她的魅力與我的過去。
而夢。終究是夢。
在慌亂的邊緣沈著著。
我一時想不起那一紙正式註冊為馬來西亞藥劑師的證書到底塞哪兒去了,但記得應該是和我報生紙一起收著。幾近翻箱倒櫃地翻找而毫無收穫,但我依然斬釘截鐵地和媽媽說:我一定沒丟的,就是不知道放哪兒了。
我是個不愛丟東西的人。
總覺得這些那些文件小物件總有需要到的一天。於是小小的房間擁擠不堪。
斷捨離似乎不存在於我的字典裡。於是走過了四十三年,我的步伐似乎走得越來越沈重。丟三落四的碎片記憶繼續零零散散,但我希望我不忘。
後來我終於找到了。同時也看見了大學時代的那些成績單和獎狀。
連續四年的成績優越獎狀。大學畢業時候因成績優異而收穫的幾枚獎狀,尤其一枚gold medal標誌著藥劑系四年綜合成績的第一名。我和媽媽說:原來我曾經那麼優秀啊。而那枚gold medal不曉得在哪個旮旯,只剩下通知書。
原來我曾經那麼優秀。結果如今還不是一地雞毛,浮浮沈沈。
那個努力的自己,在現實社會裡積攢不了太多的真心。
而活得越久,越覺得真誠是笑話。
只不過是我依然是那個呆笨堅守真誠與努力的老實人。
沒那麼優秀。沒那麼有才華。不甘心只有那麼一點點。
也許我只是暗自期盼著,找回那個努力書寫的自己。
無法言語,無法書寫。
憎惡自己,厭倦生活。
卻仍然機械式地微笑、表達正能量。
***
寫那篇文的時候,文字困頓了好久。
那麼多年以後,我深知自己並非風流才華之人。沒辦法寫出那些讓人驚喜讓多數人歡喜的文字,更沒有那麼多精彩的故事。
唯一書寫方式,唯有真心。
於是總是寫得卡卡的。
我寫陳就就,不過是因為無論是「我」還是「你」,都沒辦法流暢地表達心中所思。
當主角換成了陳就就,我似乎從一個第三者的角度看著那個在雨裡狼狽又開心的人,更能精準地琢磨出她的心思。
星洲副刊替文章配了本地畫家/作家的一幅插畫。
畫家看出了文字裡的憂傷。
***
把文章分享給遠在非洲的摯友。
她聲聲叮嚀皆是囑咐我不該耽溺過去。
可我如今已疲憊至極。
生命裡有更多讓我無語、麻木、與更憂鬱的事。
我幾乎已無暇回首陳就就記得的那幾場島嶼的雨。
陳就就刪除了。也許我連我自己也刪除了。
那天在助力引體向上的器械進行日常的鍛鍊。
在我小小的夢想裡,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在不依靠器械的狀況下,拉起一個引體向上。
然而其實那非常艱難。
以往的教練從未教我引體向上。
也從未讓我在器械上倚賴幫助做「助力引體向上」。
大概是今年開始自己學習。
後來發現其實是因為我高度的關係,利用器械其實也做不成一個完整的引體向上。
我的背部依然不強。
但我依然勤勤懇懇地練。
那天我看自己錄影回放。
做到力竭的時候我只能鬆開手喘氣。
我看著自己在喘氣的背影,忽然覺得:你真的很努力。
就很突然的,覺得咦,其實自己真的挺努力的。
而我感謝那麼勤懇努力的自己。
雖然沒有練得怎麼樣。
那麼多年以後,我忽然在舊友面前說:想來我人還可以,都可以和你們一直維持著聯繫。
而他們之間總會因各種原因不再聯絡。
我笑著說:大概是我人畜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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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實悲傷悄悄湧上。
其實是我在打架的眼裡「可有可無」。
****
我體諒。不捨得全然丟棄。
總是記得大家的好。
於是受傷以後,療傷以後,即使是很多年以後。
我選擇若無其事,在對方釋出善意以後,依舊談笑風生。
****
友人說擁抱一個。我退後半步,沒有很認真地給了半個擁抱。
說再會以後卻莫名傷心難受。
我想了很久,終於知曉為何難受。
因為我並非人畜無害,而是「可有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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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漸漸了解。
除了家人,我其實在任何人的心裡,都是無關緊要可有可無的。
失敗嗎?
這算什麼失敗。
最失敗的是,我恨不起任何人。
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喜歡寫明信片。
也許是從背包旅行開始,也許是從心裡有話要說開始。
過去已不可考。而今無論我遊走任何城市鄉鎮旅遊熱點冷點,只要瞧見明信片,就會忍不住想買。
一開始,我寫給我喜歡的人。
寫給我的好朋友們。
一張明信片,寫得滿滿的。有我的心情,我對旅途的感受,有滿滿的感情。
可這些感情漸漸地顯得太沈重。
後來我發現,不是每個旅者都“懂得”怎麼寫明信片。總是寥寥數字,說一些簡單的話。
而那已經是最真摯的誠意。
可我依然喜歡寫。
許多時候,我寫給你你你,其實是紀錄當下最真實的自己。
或許是從這些明信片裡,我回望我自己。
畢竟感情豐富不是一種錯誤或罪責。
我必須如此清楚地認知,才會避免責難自己。
我愛你,其實與你無關。
我寫明信片給你,其實也與你無關。
我真的寫過無數無數明信片,可是重要的人其實就那麼一兩個。
而我收過最珍貴的明信片,還是你的那唯一一張的明信片。
當時你問我地址,我撒嬌似地說:我要瓦拉納西的明信片。明明你去印度的許多地方。
或許是因為,我曾經在瓦拉納西過得那麼悠閒自在。
或許是因為,我就是在瓦拉納西想起了你。
後來我發現,你也給其他人買了瓦拉納西的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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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去日惹很開心。
很喜歡日惹這座充滿樂趣與藝術的小城。
也很喜歡他們雖然看起來千篇一律但又蠻有藝術感的手信包包和巴迪。
然而很奇怪的,我沒有看到明信片。
一張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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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寫明信片的那些事。
想起你。
想起,我想你。
2019年的北半球春天,我們去了一趟香港。
吃了非常好吃的《大班樓》,迄今依舊讓我津津樂道的梅菜扣肉。
深水埗的《添好運》也很不錯,雖然得取號,但也沒等太久。
彼時我們仍不知道,接下來是翻天覆地的一個香港,與一個世界。
那年夏天,“反送中”示威在一枚導火線引燃下爆發。
紛亂。暗黑。地鐵站大門被拉下。學生被困。
某車站一出來一群白衣人忽然攻擊。
大學校園被圍堵,學生被捕。
許多新聞的碎片如針刺一樣,一針一針地扎在我的記憶裡。
後來疫情席捲。
世界變天。
如今我覺得,世事怎麼那麼巧合又如此命中注定。
一株病毒,或許就在這三年多裡,緩慢改變了世界秩序。
思之不寒而慄的改變。
***
而今年夏天,我們一家人“回到”了香港。
父親在疫情快結束的時候曾經心心念念想要再度探望年事已高的在香港居住的叔公。
然而依舊趕不及。
叔公去年98歲高齡逝世。也算去得安穩。
***
然後我在溽熱的夏日香港遊走,覺得特別容易疲憊。
食物在社交媒體的推薦下,其實不過平平。
甚至不符往年我們在香港普通茶餐室吃過的水準。
在地人和我們先說的華語,在我們回以粵語以後才恢復粵語對話。
香港好像什麼都沒變。
四年前夏日的動盪,至少在我逗留的旺角區域,沒有痕跡。
生活依然要繼續。市井氣滿滿的街市。不耐煩的店員。快速的步伐。
然而香港好像又變了。
變得,不再那麼“粵語”。
有種氛圍,那種覺得無憂無慮無所畏懼的氛圍,似乎已經模糊飄渺得彷如不曾存在過。
我直視香港。
疲憊得忘了百般滋味。
哦還有,發現似乎印尼女傭多了。週日地鐵站,出入著許多戴頭巾的印尼女傭。
酒店旁邊有個小公園,許多女傭就在那裡打地鋪聊天吃東西,或架起個支架和手機拍攝或直播。
有點恍惚。
恍惚得我忘了該怎麼感受。
只是覺得非常非常疲累。
今日爸爸複診。得等醫生聯繫看什麼時候做biopsy。不確定性增加一項。
看完醫生等候下一次複診預約時間,又再多耗時一小時。即疲憊又飢餓。但我仍打起精神,堅持下來。沒有抱怨,沒有太多的不耐。真神奇,今天小腹脹得厲害,適逢月經量多的一日,而我竟然能耐著性子。
吃了午餐回到家不久即倒頭昏睡。
結果不到一小時,樓下management打電話來說我車門沒關。
大概是疲倦加精神恍惚。
匆匆下樓關好車門。
晚上出去吃晚餐,毫無裝扮慾望。
於是只套了件隨手取得的寬鬆鴨黃色上衣,和一條寬鬆深褐色長褲。
寬鬆加寬鬆的著裝,外加凌亂長髮。
吃飯時候我讓媽媽照了張相,才發現我滿臉疲憊。
我很累。
真的累。
即使我已經儘量讓自己精神起來。
那是二月的巴塞羅納。
有幾天是雨落紛紛的,但也有數日是藍天白雲與湛藍的海映照的。
然而無論是何種天氣,巴塞羅納都活力與童趣滿滿。
有時候我抬頭,就瞅見了小可愛。
可能我已不太記得當時是快樂還是哀傷。也或許我以為我快樂而其實我寂寞,或者我以為我哀愁而其實我興奮。
但如今回想,沒有任何一條路是白走的。
也沒有任何一種情緒就該被鞭笞。
而我經過了那樣的巴塞羅納,在十二年前。
當時某日,我趕早進入了聖家堂。
我記得在外頭看著已經很壯觀,進入以後才真正驚嘆。
非信徒,但建築足夠震顫人心。
當時是西班牙的深冬。
教堂內連呼出口氣都能看見粒子漂浮在光影裡。
所有的光和色彩,足以留在記憶裡永不磨滅。
當時我看著裡頭的板子寫說,這彷彿永恆在建築中的聖家堂預計在2024年正式完工。
我曾經想過,待她建成之時我就回去看看。
轉瞬十二年已過,我不曉得她是否已完工。回訪更是遙遙無期。
而當年率先向我提起西班牙的他,十二年後終於如願踏足。
有種巧合。很微妙但無關重要的巧合。
我回首,往事如煙。
我記得的,無關重要。
我經過的,都是經過。
我想。 我只是想。 某日我能回到巴黎塞納河畔,和你邊走邊聊。 天南地北,上天下地。 笑著和你說話。 以陽光面對你。 告訴你,關於這座我念念不忘的城市。 她的魅力與我的過去。 而夢。終究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