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樹林裡的精靈女王



那日哈菲茲不在。Cherating村里的午後,悶熱得彷彿聽得見空氣粒子沾粘在皮膚毛孔上的聲音。

我們在哈菲茲的茅草屋裡東張西望。
然後走到河邊。

天空竟然開始聚集烏雲。
而河流悄寂無聲。
遠處那密融融的綠與褐,迷濛了我的眼。

我深吸一口氣。
嗯。流水與樹的味道。

××××

午後的這場遊河之旅,竟似無人在意。
懶洋洋的、不太炙燙的陽光下。
一整個Cherating村像是人去樓空。

哈菲茲呢?

××××

原來紅樹林長這個樣子。
我僅僅為那只記得書上那些模糊描繪而好奇著。

後來我告訴一個朋友,她說:我家附近一大堆。
啊。
原來是我如此孤陋寡聞。

我們仨在船上探頭探腦。
哈菲茲確實不在。
倒是來了個小伙子替我們掌舵。

黝黑精幹的小伙子看起來一點也不小。
話也不多。
總是有問才答。



那撐在水面上密密麻麻的氣根。那與泥濘混成一色的板根。
那盤根交錯的綠。

那彷彿閃動著亮光的瀲灩水光。

是的。
依然是寂然無聲。
依稀聽得見,那船劃過水面的些微波瀾。
一恍惚,似是聽得見那泡在水面上的呼吸聲。

小伙子偶爾慢駛,停頓。
隨手拔了懸吊在半空中的‘根’,直挺挺地丟進水里。
它也就直挺挺地插進水底下的泥土裡。

『它就這樣開始生長啦。』

哦。

××××

我們進入了支流。
那狹窄的水道,兩旁皆是不疏透的枝葉與氣根。

此時我們才真正進入了異想世界。
我仰望、俯視、環顧。
臉上寫滿了驚嘆號。

腦袋裡卻開始轉動。

靜謐的氛圍。我以為,我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響。
樹影綠了一道河。
那交錯的樹根與枝椏密密織織。織成了一網天幕。
不高。就矮矮的。

我以為前方不再有路。
駛前卻柳暗花明。

嘿。
我們是走進了精靈女王的秘密城堡嗎?

××××

然後滴滴答答。
天空落起了雨滴。

××××

嘩啦啦。
傾盆而下像倒翻的大水桶。

於是。一場我幻想中的紅樹林探險,嘎然而止。

精靈女王並沒有在一大網的暗綠裡出現。

————————————————————


氣根生於外。果實掉入泥灘裡,在水里抽長。
紅樹林裡住著女精靈嗎?她們是否在林間嬉戲?

那清澈如鏡的倒影,暗綠的茂密樹林,流水的根。

如果一直往內走,你會看到掉入地平線的大海?還是女巫居住的城堡?

下起了狂風暴雨。
落雨打在臉上,濕透的身體。
如此的潮濕。又如此的結局。
意想不到,卻又如此盡興。

你感受到了嗎?那風那雨。卻是最深沉的神秘。最暴烈的愛。


寫於2013年8月20日



那杯日本清酒

我感覺臉有點熱熱的。
那一小杯日本清酒並沒有讓我醉倒。

朋友說,在吉隆坡喝酒可比在新加坡便宜。
可是你不行,因為得自己駕車回家。
除非有人載你回家。

頓了頓。
然後又說,可是我在新加坡工作。
朋友說完,自個兒笑了。

我佯怒,笑罵拍打他的肩。
去你的!(所以是要說來幹嘛?)

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之間的談話越來越生活化。
對他,我越來越粗魯、毫不避諱。
雖然,那就是真正的我。

我喜歡那樣的輕鬆自在。
雖然他老是叨唸我。好差勁、身為理科生卻沒有推理能力,很容易給人拐走、只會回家與工作的路、說話沒重點。

然而,在他面前。我就是一個他平等以待的朋友。
我做最真實的自己。
他唸我。我笑罵。

那杯日本清酒。
真可惜了。
無法冰凍,也無法加熱。
溫溫的。

然而我喜歡那樣的氣氛。
喜歡他連短信都顯得輕鬆愉快的語調。
喜歡聽他說故事。喜歡,他偶爾難得的燦然一笑。

我把這些零零碎碎都記住。
因為我還是會害怕,有一天我會不記得。

雲霧之端

那是一座看起來非常規矩的城市。

在井井有條當中。
在匆忙尋路的步履當中。

我瞥見數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站在街頭的某個旮旯。
吞雲吐霧。

我晃神。

啊?

××××

吸煙亭。吸煙‘站’。還是,吸煙一隅?

我素不喜吸煙的人。(朋友除外。多麼‘大小眼’。)
不喜那煙味繚繞。

我清楚了解吸煙者與二手煙接收者之間。那存在的矛盾關係。

而我在東京的某些街頭,看見出來抽一根煙的男人們。
聚集在一塊。

在京都的某個夜晚。
那霓虹閃亮與河流潺潺的夜色裡,我看見了更大的一個吸煙亭子。

匆匆瞥了一眼。
我掉頭繼續走我的路。

××××

聲色光影中。我走我的路。
尋覓著自己的方向。

即使路錯了。即使寂寞。
那畢竟無關任何人的事。

而我卻為了一個又一個純粹‘路經’的吸煙亭子而若有所思。

××××

到底禁煙。是否‘侵犯人權’?

我在Family Mart門外,偶爾會看見蹲在一角或就斜斜靠著牆,點上一根煙的年輕店員。
那些在收銀機後頭,嘰哩咕嚕一堆話,平板的語調,沒有特別笑意溫暖的臉。
但絕對謙恭有禮。
在寒冬的天氣裡,來到室外喘一口氣、點上一根煙的店員。
那是一張悶悶的臉,還是若有所思的臉?

我老是提著便當,瞥一眼。然後匆匆走回旅舍。
太冷了。

××××

什麼時候開始,我懷念你說你戒了煙的那段日子。
我們不常見面。
但你面色柔和,精神煥發。

現在的你,老早不避諱在我眼前吸煙。
而我看著你。
老是好奇那煙盒子。

然後好不容易才搞清楚,一盒有20枝煙。
然後我才留意到。一盒煙大概馬幣十一塊多。如今要起價到十二元了。
還是比日本便宜。

東京的香煙自動販賣機,一盒煙折合馬幣大概十四元。
可以日本的消費水平來說,那是相對廉宜的,不是嗎?

又如何呢?

我在意的。
是你的健康。
雖然我知道你聰明冷靜,有自己的想法。
也特別有分寸。

可是。

我真的希望你少抽一點煙。
希望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

好嗎?

是的。我很囉嗦。

××××

七天的短暫停留。還要是兩大城市。
我想,我是無法真正體會東京與京都的氣息的。

而我只是小小留意著,那些無處不在的自動販賣機。
那些吸煙亭子。

那些雲霧之端。

然後想起了你。
想起了你的時候,特別懷念你的笑。





無聊

那是我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就是一個城市長大的孩子。

不知爬樹為何物。
不知河邊戲水為何事。
不知家裡廁所也會冒出一條蛇。

所以我看見稻田會開心。
看見人家騎腳踏車會羨慕。
對於廁所會冒出一條蛇,感覺不可思議。

那你就別嫌棄我是個城裡的孩子嘛。(小小懊惱中)

×××

歲末了。
是否也該留下一些有意義的文字?

我想起和你的一些話。
想起這一年以來。

想起。


那一場大雨與假期快樂




那天的雨落得好大好大。
原本滴滴答答地,轉瞬就化作傾盆。

嘩啦一聲,像倒翻的大水桶。

記得我問過你嗎?
有否想過站在雨下,淋個濕透。

你理性地說:為了什麼?

我沒告訴你的是。
如果有一天,有一天。
發生了一件很快樂很快樂的事,我想和你在雨裡歡慶。
或許你不會太興奮,甚至覺得我無聊。
但我會笑你。

那就已經很快樂了。

(那是2013。505前夕。)

××××

船夫把我們仨帶到橋底下暫時避雨。
那是Cherating河。我們剛在精靈棲息的紅樹林裡轉了一圈出來。

朋友笑呵呵。
我們曾經說好要痛痛快快地淋一場雨。
關鍵其實不是淋雨。
而是‘痛痛快快’。

我卻緊抱著相機。生怕淋壞了相機。
實在痛快不起來。

然後把相機交給朋友收好。
從橋底看出去。

那朦朦朧朧的嘩嘩啦啦。
嘴裡還含著雨水。
我卻笑了。

我如今想,如果是你,會是怎樣的一幅表情?
你不容易表露出情緒。
喜,也只是微微一笑。
樂呢?

其實我真的喜歡看見你笑。
上一次,也只是那一瞬。
我感覺到你的快樂。

那麼短暫的快樂。

××××

平安夜。
和你說著Cherating的一場大雨。
一句話就能說完,偏偏寫了一大堆有的沒的。

其實不過想和你說說話。
那天你說也許會回來K城。

我快樂極了。
等了許久,你沒再說什麼。
只好自己提問:見個面,好嗎?
你說好。可前提是,你回來呀。

我不再問。
真的。
只是想見你。

我永遠都喜歡見著你說話,多過在網絡上和你聊些有的沒的。
或許只是想和你說:假期快樂。

不管你回不回來K城。


盈盈飄過




綠色與綠色相依。
城市來的孩子,就為了這一幅景象而心生歡喜。

紅樹林。
密密融融的。水靜而不見飛鳥。

那日入夜,我們仨來到河邊的小屋子裡。
從聊聊落落的數人一直到小屋子滿瀉。
黑夜裡日光燈下依然黝黑壯實的Hafiz充滿喜感地替我們介紹螢火蟲的生命史和遊船觀螢時候的注意事項。

別帶走它們。
當它們停留在你身體上,別打它們。因為它們不是蚊子。
別。。。

一直到那月滿盈的夜晚。Cherating平靜的河流上響起了大概有五、六艘船的馬達聲。

月光懸掛在夜幕半空。皎潔皓白,明亮得如此溫柔。
卻似乎‘破壞’了觀螢的完滿。只有全然的深邃的黑,才能看見螢火蟲那微弱卻堅強的光。

過於完滿,卻原來會製造缺憾。
最黑的黑,才能帶出光的色彩。

可我絲毫不以為意。

船隻駛往河中央,漂流在兩岸紅樹林的中央。
轉瞬間就看得見。
那一點一點。彷若細小提燈的露珠,懸掛在紅樹林的枝葉間。

啊。我小小聲驚呼。
那一閃一閃的。明明滅滅間的。小小螢火蟲。
螢火蟲呢。

原諒我這個城市長大的小孩。
從來不曾有那在叢林間戲耍、在河邊抓蝌蚪,或捕捉螢火蟲的童年記憶。

於是為了那點點點點的光,燃點了心裡的喜悅讚歎。

螢火蟲呢。

Hafiz和船夫們輕輕滑動著手上的‘紅光’棒。傳說那帶著魔術的棒子,能吸引螢火蟲環繞揮棒的四周。

於是,那一閃一閃、明明滅滅的微小的光,就這樣盈盈、翩翩地,從這一岸飄過另一岸。
飄著飄著,飄過我們那一艘艘橫列在河中央的船。
飄過我們身體發膚間。

一只螢火蟲停留在我左眼眉間。
我笑了。
雖然我沒見著它。
卻感覺到那一閃一閃的燈,在我眉頭爍爍停駐了好一會兒。

然後,我伸手合住在我眼前飛過的螢火蟲。
合在手掌裡,關著。深怕它飛走。
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縫隙,看那小小螢火蟲在手掌裡頭跳躍閃爍的。

當下心裡頭充滿好奇。
卻忘了。
螢火蟲會驚慌嗎?

我的好奇是否造就了它的惶惶不安?

我攤開雙手,讓小小螢火蟲回歸黑夜的天空。

××××

長那麼大,那是我第一次那麼近距離觀螢。
那麼微小。那麼微弱的燈。卻那麼美麗又堅強。

是啊。
我就是個城市裡長大的小孩。
來到了Cherating, 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

但我滿心喜悅。
想那自眼前盈盈飄過的螢火蟲,在月亮燈照的夜裡,依然閃爍著光。

我希望,我們並沒有真的驚擾到它們。
我希望,它們世世代代都滿盈著紅樹林的枝葉間。

我們虧欠大自然太多。


××××

寫於 20/8/2013

精靈女王藏於紅樹林深處嗎?
而那閃爍、閃爍的小傢伙,是否精靈女王的使者、士兵。在女王歇息的時候,走出人間嬉戲。

夜晚的紅樹林。
亮如白晝的大月光。

小傢伙飄啊飄啊,來到了你的眉眼。
眼往上瞟,瞥見了那閃爍的燈。
然後掉入救生衣。

你手握著那小小的閃閃發光體,像小孩一樣發出細微的驚嘆聲。

船行駛。涼風飛。

涼風有信,秋月無邊。你忽而想。





我也是不懂的嘛!

在那滿是陌生語言的環境裡,熟悉的話語總是容易衝破周遭的人聲屏障,鑽入耳朵裡。

『是這裡下車嗎?』問。

『不知道。』答。

『你怎麼不知道!?』開始不耐煩。

『我也是什麼都不懂的嘛!』負氣。

也許之前碰過幾次釘子,於是沒來由的,脾氣易躁。
兩夫妻就這樣在公車上吵了起來。

××××

『是這邊嗎?』

『可能吧?』

『你不肯定嗎?之前沒看地圖嗎?』

『我也是不懂的嘛!』

咦,怎麼那麼相似的對話。

忘了是在哪個旅遊景點。接下來看到一人替另一人拍‘到此一遊’照。
才剛剛鬧過脾氣呢。
轉眼就“喂,照一張。”
雖然我悄悄一瞥,老覺得那神情有點僵硬。

××××

都是夫妻呢。或是愛侶?
為了旅行的事吵架多不爽快。
不就是難得一同出遊嗎?
還是,他們都床頭打架床尾和?

××××

有時候我想,能不能接受另一人成為你終生伴侶或知己。
來一趟倆人行其實是蠻不錯的實驗。
10天以上,碰的釘子越多,越容易看出一個人的個性和抗壓方式。
還有倆人的相處模式。

雖然那不盡然是全部。
但應是不錯的參考。

至少也可先學會謙讓與妥協吧?

你在嗎?我想和你說話。




天災還是人禍。
怎麼世界就這麼著啦?

曼德拉過世了。享年九十五歲。

東海岸災情依然膠著。

你呢。

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就像當年在頂樓的淺夜。
就像你在南方島國,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在床邊的呢喃低語。然後睡去。

我們可不可以就這樣一直一直說話。
說到沉默。說到睡去。

然後醒來。
生命延續。

然後我才發現。
原來不過夢一場。

而我學會不再奢求。
雖然難過依然會有。

到處走一走




陳綺貞。戴佩妮。
總是從她們的歌裡聽見旅行的聲音。

每每細讀歌詞,卻發現也並非真是那回事。

可那有什麼要緊呢?

無意中找到戴佩妮的這首《到處走一走》。
喜歡到處走一走。
喜歡那輕快的旋律。

今天。我完成了一件答應了自己許久的事。
聽著這首歌,感覺特別快樂。

你能體會我的快樂嗎?
就是。那一眼相對時候,嘴角的笑意盎然。

那一種快樂。

××××

裡頭的os:

就這樣我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
一個人遊蕩 一個人閑逛
一個人享受早餐格外的晴朗
一個人再也不怕被人遺忘
現在的我 沒有你 只有一個全新的自己


現在的我。
沒有他。也擁有他。
沒有你。也有你。
沒有一個全新的自己。卻有一個更懂得愛自己的自己。


是的。

就是你。我在和你說話呢。

雲南。那南方的南方的故事結束了。老早該結束。
你會說。

拖沓冗長。如此個人。誰要看啊?

2009的旅程。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而他走進了我的生命。

你知道他。對不?
後來我都和你說了。

這些篇章。從2010寫到2013年。
有當年。有曾經。有現在。

不為誰而寫。
只為了自己。
我並沒有想要啟發任何人。
如此,你會嗤笑我嗎?

如果你有耐性讀畢,必然知道這些年來我的老毛病,那種易感的老毛病始終沒有甩掉。
即使你的出現和你偶爾在我面前顯現出來的不耐煩,都讓我變得乾脆了些。

哈。你不會讀完的。
但我知道。
每個生命裡出現的人都是美好。
即使酸澀、怨懟、痛苦,也終歸回到美好的領悟。

我也知道。
不管我如何悲傷春秋、如何感性、如何舉棋不定以致你不耐煩而輕斥。
你始終平等以待。
不冷不熱。但絕對真誠。

是的。沒了。

就這樣。

你還想聽什麼呢?

未來,還沒有句號。不是嗎?

忘了我是旅人

三月天初春時節的廣州市。嫩綠的新葉填滿了枝椏,綠了一道街。
天空陰陰的。
風。涼涼的。

廣州市的這一隅,沒有喧鬧,只有悠然。
也或許,我們今日也如此悠然心情吧。

××××

廣州是這趟二十一天旅程的終站。我們將從這裡飛返吉隆坡,然後從旅人的身份回歸那工作、吃飯、逛街的日常定位。

漂泊終將留下。留在身後。

從胡志明市開始一路趕著,來到河內、老街、進入雲南邊境的河口、元陽、羅平、昆明、麗江、香格里拉,然後返回昆明。最終從昆明一飛,飛到了廣州,預備回家。

旅途中的起伏彷若那心電圖的PQRST點。起伏,有規律。卻也偶爾會如同患上心律不整。起伏,突然荒腔走調。

當我們終於來到了廣州,一路上看著有些‘久違’的城市景象、甚而麥當勞,朋友突然笑了:我們回到了文明世界。

我們全體笑了。兩個多星期的奔波,於我還可以。朋友倒是有些疲累了。

如今重溫這段你兩年前的文字。
你忽而笑了。

有些經過。有些痕跡。
總是在回頭望的時候,嫣然一燦。

你真的還可以嗎?
你得相信,一依然可以。
走一段更加漫長的。

和他一起。

雲南是美麗的。但我們忽忽悠悠地走過。
廣州也是美麗的。因為我們在那裡歇息。

想起在胡志明、在河內、在沙壩。我們到此一遊,匆匆來了又走。徒然留下幾抹淺淺的身影,和淺淺的印象。
很明顯的,在那裡,我們把自己當遊客。當地人也把我們當遊客。
即使是種多心,依然覺得在他人的瞳孔裡看到了自己的茫然與新奇。或者,還有種準備待宰的無辜模樣吧。

在雲南。我們觀光,我們拍照。在旅人群中,感覺安全。
是的,大家都一樣。

後來。在那些特別特別陌生的地方。
你也常常因為遇見了旅人而感覺心安。

你會懷疑自己。
到底是否有那股探險精神?

為何走了出去,卻渴望安全。
如同他眼裡那些不勇敢、不敢探知未知世界的膽小鬼。

你原來在乎他的眼光。
也清楚知道你不是他眼裡欣賞的人。

他在2010年之後才走進你的世界。
你在2011年才第一次遇見他。

是什麼樣的命運。
讓你一次又一次。
往這些不太欣賞你的人靠近。
僅憑著心裡的一片赤誠。

但你知道。
他們都先後,在人生的某一段路開啟了你心裡的一塊。

遇見的人與走過的路一樣。
讓你的生命盈盈豐沛。

而他呢。
2011年之後的這個他。
這個旅人。

他仍是你眼裡的未知。
一個你似乎看不清的朋友。
卻是你真心相待全心信任的人。

遇見他。總是讓你感覺安全。
從認識的那一天開始。

××××

偶爾脫離晃神,仿似進入個人冥想世界。有種自得其樂。那一剎,我進入了自己的世界。有點不切實際的幻覺般的快樂。

一切都是新鮮的。
一些時候,有些悠然。
一些時候,有些興奮。
一些時候,有些憂鬱。

然後,我們來到了廣州。天氣陰陰涼涼的,心情突然放鬆了起來。
不必趕路了。接下來是回家。

不找旅遊景點。不刻意拍照。不必等日出,不必觀日落。不必不必不必。

我們住在上下九路附近。那裡即熱鬧又悠閒,還有種老廣州的味道。那些在電視劇《西關大少》裡看到的老房子。那些被遺棄的角落。那些民生奔騰的一隅。
然後,不懂為何,我們徹底放鬆。

上街去。就只是走啊走的。
在那裡,沒有人會把我們當遊客看。
我們和當地人一起走在街上,除了我身上掛著的相機和偶爾的口音不純,沒有人把我們當外來客。
走進小吃店,不必擔心有人會坑我們。價碼牌就如此大剌剌地掛在牆上,一視同仁。

可以放心地吃。放心地走。彷若走在自家路上。
好熱鬧。轉角,好悠閒。

這是我在廣州不足七十二小時的感受。
更多的,是種做回普通人的感受吧。

真奇怪,旅人啊。拼命想要脫離那制式的生活。拼命想要獨一無二。拼命想要製造屬於自己的喃喃自語的旅程。
畢竟前人走過的路已太多,步伐太凌亂、意見太紛呈卻擺脫不掉一些固有的形容詞。
於是旅人啊。想要獨創。想要屬於自己的特別。到頭來,還是有那麼些時候,想要回到原來的生活。在那原來的生活裡,你不是觀光客。你走路、吃飯、逛街、睡覺。和其他人一樣。
求得了不一樣,卻為回到了‘一樣’而感覺輕鬆。
是有這樣的矛盾嗎?
就如我們來到了廣州,竟然輕嘆:回到了文明世界。我們來到了廣州,心情鬆懈了下來。我們來到了廣州,因為不再有人以遊客的眼神觀望而快樂。那是種不一樣的快樂。
因為,我們彷若回到了一路以來生活的‘一樣’。
是否走過了許多許多的路。繞了許多許多的彎。跨越了許多許多大小不一的障礙。回到原點,恢復原來的自己,也不枉?
於是旅人拼命追逐。然後回家。
本來,走出去,就是為了尋找回家的路吧。


那時候我喜歡廣州。因為在那裡,我忘了我是旅人。

後來的那七個月。
你在旅途裡尋覓著日常。在充滿未知的旅程裡拼命尋找安定。

回歸一板一眼的規律生活之後,卻又蠢蠢欲動。

原來,在很早以前。
你就已經有了淺顯的認知。

那麼稚嫩的認知。

××××

是尾聲了嗎?

是尾聲了。

天黑以後。天亮以前

昆明——一座我們總是抵達在天黑以後,天亮以前的城市。

我們從來沒有看清昆明長什麼樣子。最印象深刻的不過是車站裡的混雜與擾攘,或許後來還有昆明機場的肯德基餐館裡的擠迫和我莫名其妙的眼淚,和捧著嘔吐袋在等候區與洗手間之間來回的記憶。

麗江至昆明的一段夜車。

一夜輾轉難眠。如坐針氈地躺在陌生男生的隔壁,昏睡、乍醒。昏睡、乍醒。我一直以為自己習慣了臥舖車。卻原來體虛的時候,精神亦特別脆弱。

是昆明哪個車站?普下車即洶湧而來一堆叫喊聲。黑暗中看不清眾人臉孔,混亂中上了車,駛到了昆明機場。

雲南的這一段路來到了尾聲。我看了好多好多的雪花,徜徉在雪裡,告別了香格里拉。然後在昆明機場的洗手間與等候廳之間來回穿梭。把吃了的未吃的,統統或嘔吐或排泄了出來。腹裡始終空空如也。

而昆明機場的肯德基餐館裡,我無法吃那思念的味道。為自己不爭氣的腸胃,忽而就伏案落淚了起來。

周遭喧嚷。油膩的香炸味道充斥。而我的手臂下的臉,像永恆的時光一樣寂然。淚悄悄地犁過臉頰,也濕了手臂。


我們要飛離昆明了。這個我們短暫停留,不曾細看的城市。許多年以後,或許我不會記得,我曾在這裡停駐。只記得旅程尾聲的,與食物與腸胃之間的疲憊鬥爭。

於是。

一段四年前的旅程。
中斷。
繼續。
再中斷。
再繼續。

快要來到尾聲。
不為什麼。

只為答應過自己的事。
只為。

記錄過去。與現在。
歷經了那麼許多。

然後你發現一個無聊的事實。
嘔吐瀉肚與腸胃翻攪是旅途裡的調劑。
特別脆弱。特別悲傷春秋。

特別深刻。
卻又沒什麼特別。

因為那始終是很個人的。

路過。無悔

奔子欄。金沙江。長江第一灣。

我們站在開始飄著微微細雨的懸崖邊。

那麼接近絕望的盡頭。底下是奔騰江水。只要縱身一躍,必將粉身碎骨。而那仿似月亮彎環繞著的尖頭錐,那麼靠近、那麼遙遠。

一段顛簸逶迤而漫長的路。
就只是為了那一眼。
長江第一灣。

那灰銀色的尖錐。
碧綠的水。

懸崖。與絕望。

你用這樣的字眼。

有些事情。
就真的只是為了那一眼。

然後。
無悔。。。。嗎?

彼時我胃在翻攪。旅程裡的第一次,我開始暈車。鬱悶作嘔的感覺在彎彎曲曲高海拔的回程路上終於頂上了喉頭。

我蹲在雪地裡,嘔出稀溜溜的液體。昏昏沉沉的。

於是我在香格里拉的一段路。結束在反反复复的嘔吐與反胃當中。我來不及再見一次太子。來不及在紅石頭藏式客棧裡的小餐館,冬夜裡,與朋友對飲青稞酒。

很後來很後來之後,我才想。或許有天,我該回到香格里拉、中甸。在那花開燦爛的季節,和三五知己暢飲青稞酒,邊談論著關於我們的旅行。

那裡有笑。有溫暖。有美景。有鑄造記憶。


就是沒有生病與寂寞。

而今你想。
你會渴盼。還有下一次。

不再一個人。
不再一群人。
而是與一個人相伴。

走一段。
無悔旅程。

藍月亮

詹姆士。希爾頓的《消失地平線》自昆明機場被我帶回家之後,就一直安安靜靜地呆在書櫥裡。或偶爾借出予朋友,然而回到家裡仍然是被棄置一旁,備受冷落。傳說,書裡描繪的香格里拉的風光特色,即是如今雲南的中甸。因而中甸又被更改了名字,喚作‘香格里拉’。

其實,香格里拉或許只存在於我們各自的心裡。

哪兒有你眷戀的風景人物,那兒即是你心裡的香格里拉。

××××

傳說碧壤峽谷即是詹姆士希爾頓書寫的藍月亮峽谷。藍月亮,聽起來就是挺夢幻的一個名字。而我只記得,在整個雪白的香格里拉,我們無法看見納帕海和伊拉草原,更不知道碧塔湖長什麼樣子。香格里拉在我們抵達的那一日開始,就是一世界的白。白得我都忘了彩色是什麼樣子。香格里拉古城像是被人棄之不顧,悄悄地過著冬季裡最寒冷的時節。

一直到我們到了碧壤峽谷。彷若從極寒世界來到了春暖花開的山谷草原。即使天氣仍是刺骨的凍,然而大地的銀裝褪去了。我以為我們來到了海拔較低的地方,查書一看卻仍是海拔三千米以上的峽谷。

翠綠的植被,狹窄得只看見一線天際的高聳群山。流水淙淙,刷過耳際。偶有鳥兒啁啾。即使如此壯觀,仍然不及虎跳峽的險峻雄偉。也不及瀘沽湖的靈動清秀。或許我們來得不是時候吧。

我們坐著峽谷內的環保車,幾乎就是包車了。晃蕩、遊覽、聽水聲、聽風在峽谷內低迴。我已經忘了我們是否快樂。

詹姆士希爾頓的香格里拉。他筆下的藍月亮。
是大地的美交疊著心境。

而我沒有看見藍月亮,或許只是因為心境不對。


藍月亮。
每回提起和‘藍’有關的事情,你心裡仿似有股暖流。

你已經不太記得碧壤峽谷的秀色山水。
卻記得,你曾經是藍。

而他曾經喚你:小藍。

那麼親切的稱呼,轉眼卻注定是夢幻一場。
再也沒人喚你藍。

只是你依然覺得藍色親切。
你已經不在乎。也沒有波瀾。

只是靜靜地,回溯著當初稚嫩的你的第一次背包奔走。
是那一次,寫下了你後來的旅程。
是藍出走。是你出走。
然後,藍不見了。
你卻回來了。

口袋雞與命運

也許是天氣太冷了。也許是我們還是吃不慣雲南食物。於是從松贊林寺下來,我們告訴司機說:想吃肯德雞。司機馬上答應。篤定的神色讓我們沒有一絲懷疑。

結果司機把我們載到一家寥落的店。大街寥落,連影子也消失不見的冰天雪地裡。沒有那慣常的紅白色和老人家,我們哪看得見什麼KFC啊。那分明只是一家小店。

藏族司機傻萌了一下,訕訕地說:你們不是說‘口袋雞’嗎?

肯德雞吃不成。我們圍坐中央熱騰騰的滾燙的湯頭,吃著像是火鍋的口袋雞。

你想起你們下巴快要掉下來的樣子就想笑。
口袋雞。
雖然你已經忘了實質上是什麼食物。
然而,你記得圍爐似的熱騰騰。

你喜歡這樣的氣氛。
因而你喜歡火鍋。
不為了食物。
更多的,是為了那氣氛。
那圍聚在一起的熱鬧氛圍。
那……親密。

××××

那是他送我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的小禮品。一環銀色手鍊,同樣來自雲南。我帶著他的祝福,和自身的期許,在雲南的這一段旅程裡,除了洗澡和睡覺,從來不曾把手鍊脫下。密密地連著我的手腕,像是帶著他的溫暖遊走這一趟。

那日清晨醒來,窗外的大地仍然是白茫茫的一大片。我們是迎來了香格里拉那年的第一場連綿不盡的雪,興奮之情流走了。剩下的,倒只是一份惆悵。

我朦朦朧朧地,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帶上手鍊。怎料一扯,線斷珠落。

或許那就是我倆之間應該有的命運。從一開始就不該互相靠近的命運。

從一開始,就不該互相靠近。
你卻知道,即使命運重來。
你依然會向他靠近。

那種真切的心有靈犀。
那麼顫動你的心。
幾乎每一刻的相見與傳訊,都有你心跳的痕跡。

那樣的熾熱。燃燒了自己,也燃燒了他。
你是洶湧的海浪,他卻是疲憊的海灘。
於是注定他的離開。

後來你想。
也許,他只是一時迷惑於你的坦誠與熱烈。

從那段旅程開始,你的每一次旅行。
都帶著他的影子。

他曾經如此寵溺你。寵溺你的情緒。

而今你想。
或許。
這真的就是命運。




波兒波兒




那麼深刻地記得。
我和你說:你知道麥兜嗎?
你微揚嘴角,壞壞地,甚而有點噗哧而笑。
『我……不看卡通。那麼幼稚。』

我討了個沒趣。往下也不曉得怎麼接下去。

而今,我卻還要告訴你。關於《崖上的波兒》。
在你疲累至極的時候。
你是否疲憊?心裡的想望是否存在?
你可曾迷茫?

在我眼裡,你老是胸有成竹。
硬朗而鐵錚錚。
聰明又尖銳得不可思議。

說著生活的難處,卻仿似雲淡風輕。

你會想要聽。波兒的故事嗎?

××××

幾年前網絡的某個心理遊戲還是什麼的。
我最終得到的答案是:波兒。

我是波兒。

那時候還沒看《崖上的波兒》。我不明所以。

××××

你知道如今為何我會恍然?

××××

波兒原本是個小小人魚。某日被宗介撈上了岸。
波兒愛上了宗介。

不顧任何阻礙,堅決要來到宗介身邊。

為了愛,不顧一切。
堅持到底。

堅持。
那麼單純可愛的堅持。

幸好那是雙方的感覺。
不然要波兒情何以堪。

可以宮崎峻的動畫來說,也不可能有除此之外的可能。
是嗎?

我怎麼會問你呢?
你不會看《崖上的波兒》。也永遠不會明白,我看《心之谷》、《龍貓》、《歲月的童話》。心裡是何種感受。

可我依然想說予你聽。

××××

不顧一切。堅決。
追尋心裡所愛。

你知道嗎?我想我終於明了為何自己如同波兒。

當初我和你說的。不就是這樣的一個我嗎?

那麼不顧一切。
和波兒不同的是。

這是人間的愛。是我自以為的,接近的愛情。
有愛。就有怨。嗔。癡。

××××

如果時光重來,我還會那樣去追逐嗎?
沒有如果的。

說了這些,你會認為我依然沒有成長或變得更成熟嗎?

××××

其實,也不過是想和你說話。
只有在這裡和你說話,才不會害怕悶著了你。

我和你之間的靠近。
難道真的是因為寂寞?

而今你我都已不寂寞。
是否就該。

…………

××××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是波兒。
不知道自己是否從前的那個自己。

只知道。
在很靠近你的時候,我會想要遠離。抽離。不說話。

不願意再無條件地、盲目地,不顧一切。

可是。你好嗎?
我老想問你。

我和你說波兒的故事。
也只說了那麼一點點。

或許。
我只是想藉故和你說話。
就如同當初藉故南下一樣。






飛颺。飛颺。飛颺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裡瀟灑
我一定認清我的方向
飛颺   飛颺   飛颺
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              徐志摩《雪花的快樂》

清早,飄零的雪如落花瓣瓣墜落人間,白皚皚了整個古城。除了透亮的白,似乎很難再發現其他的色彩了。我透過窗,細聲驚呼著,讓原本已經朦朧的窗,蒙上了一圈霧。‘下雪也。’

香格里拉。或許,我更喜歡她的原稱:中甸。無論是詹姆士希爾頓的《消失的地平線》裡的傳說,無論是關於那心中的日月的傳說,無論是當年迪慶宣布自稱中甸就是《消失的地平線》裡的香格里拉。我依然只喜歡那樸實無華的舊稱。不張揚、不喧囂。只安份著。

如同那日薄暮裡白與褐錯落的古城,即使靜謐得有點詭異,卻也寧靜得祥和。

天上的雪花時歇時落。落的時候,密密如針織,該是輕飄飄的卻落成了一種沉甸甸的感覺。雪花棲息在我們熱帶的傘上,沉重得快要撐不住了。然而幾人的心是輕盈的。在無人的古城巷弄裡穿梭,尋覓。尋覓沒有踪影,我們卻是自得其樂地,在飛雪中跳躍、快步走。偶爾為著一些小景色駐足,偶爾為了翻飛的雪輕呼。

古城街上,荒無人煙。

早已看不清古城原來的樣子。一爿又一爿的店,門緊閉著。在這綿綿點點落落的雪花中,似是縱容了一種慵懶的姿態。沒有麗江古城的繽紛張揚與擁擠,這兒只剩下仿似沒有盡頭的悠遠悄然。在雪花裡迴盪的,只有我們幾人的笑聲與話語。空空然的,卻愉悅。

雪歇的時候,我們踩著路上一坨一坨將融未融的積雪,東張西望,繼續漫步。就在那一刻,我們看見了那小女孩。在那只開了一扇門的店面前,穿著粉紅花裙子,如同翩翩飛颺的雪花,在雪地裡旋轉、旋轉著。曬紅的臉頰綴著一抹揚起的嘴角。呵呵呵的。鈴鐺般的笑聲在空寂的街道上昂揚,幾乎要融掉了她身後的小雪人。

她和她同伴大概是要出來掃雪吧。同伴拿著個鏟子,正正經經地在雪人周遭掃雪。而小女孩卻兀自玩樂著,揚著手上的小袋子,飛颺,飛颺。如此,我想起了徐志摩的詩,那‘飛颺、飛颺、飛颺’,聽起來就有種歡樂的感覺。於是雪花也有了生命,於是寂靜的街道也因著小女孩的笑聲而有了生命。我們彼此沒有說話,只微笑著交換著這寂寂如棄城裡的一抹陌生的溫暖。

飛颺飛颺飛颺。見到那小女孩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回到了人間,尋覓到了那寒冬寂然裡的點滴溫煦。

旋轉旋轉旋轉。
那麼美麗,雪地裡飛颺笑語。

2013年的你在想。
如果。

如果。

如果。
還有機會再看一次雪。
你希望和誰一起看雪?

一起分享。
大雪的飛颺與沉重。


注:原文刊載於《旅遊玩家》



暗夜雨雪

頭頂的風雪急急落。從午後的飄飄輕盈,到薄暮時分的綿密厚重。

而我們,是輕盈還是厚重?
我記得的。那一段日子的我。那一段時光的我。
心裡沒有貪、沒有嗔、沒有痴。
只有,許多的輕盈和快樂。

我們原還撐著傘。卻因負荷越重而終究收傘迎雪。
綿綿的雪花,密密地灑。
香格里拉的小小古城裡,靜悄悄的不見一絲人煙。

安靜的氛圍。雪白的大地。和著吵鬧的我們。
其實這何不凸顯出,那寂靜中喧嚷?或者,寥落中的一絲生氣。

冬雪覆蓋的香格里拉古城像是被遺棄的孤兒。而我們像是驀然闖入的外來者,有點不合時宜,有點突兀,卻又似乎為這靜謐的時光普上了一首歡樂輕快的樂曲。

我們去尋找那巨型的轉經筒。在那不曾停歇的風雪中,攜手推轉。

然後,頂著風雪瑟縮著走回古城中心。

天黑了。雪終於稍歇。天氣似乎有點轉溫,於是感覺到了雨雪沾染。

在那只有一、兩盞街燈掩映下的一處漆黑轉角,驀然碰見了三幾位茫然的身影。依稀記得他們用那廣東音的華語問我們:那轉經筒的地方怎麼去啊?

朋友伸手指了指我們身後的路,簡略地說。

黑暗中看不清旅人的臉,卻憑聲音聽出那是中年人的話語。

夜色中,身著塑膠雨衣,頂著雨雪在那寂寞的古城裡尋覓。

在那茫然中終於碰見人煙,是否也是一種黑暗中迎來的柳暗花明?
而我們在那幾近所有大門皆深鎖的安靜古城裡遊走了大半天時光,又是否因在那一刻碰見幾絲人影而稍感溫暖?
遊人碰見遊人,旅人碰見旅人。有時候,那也算是旅途中一種短暫的彼此需要吧?

也許那裡太安靜了。
於是我記住了那轉角的幾抹穿塑膠雨衣的身影。
那也許是來自香港、也許是來自廣州的中年旅人。在安靜的香格里拉古城,我們短暫地碰見了。
然後,不再相遇。
沒什麼的。更甚於那轉經筒的。就只是記得。


那暗夜。那雨雪。那塑膠雨衣。那旅人。

你再看這些文字。寫於兩年前的文字吧?
一樁小小的事。
你記憶如此清晰。

從來,你都記得他人眼裡的雲淡風輕。
他不懂吧?
聰明但不細膩。

你偶爾兀自苦笑。
但你已學會。抽離,遠觀。

喜歡一個人。原來也可以如此抽離。

當年的香格里拉的雪雨之夜早已遠去。
你記得的。
還有那許多許多的。
夜奔下的肩。空氣裡的淚。和睡前的呢喃,彷彿還閃爍著聲色光中的河裡倒影。

夜雪与寺

一夜的雪。

清早醒來,自窗口看出去,全是白皚皚的一大片。興奮地收拾妥當,那想當然是我們這些熱帶孩子第一次與雪花相遇。而且還是那一年,香格里拉的第一場雪。彼時我們所不知曉的,是那場雪時落時歇,纏纏綿綿沒完沒了的。

把整個香格里拉古城都刷一聲地,寧靜了下來。

年輕老闆看見我們興奮的模樣,向我們招一招手,帶我們到正在裝修的閣樓。積雪有好幾寸厚。那是一夜沒有休止的雪吧?

在閣樓的積雪裡嬉鬧了一陣。爾後在古城路上,方發現電視劇裡的浪漫情節都是騙人的。雪中漫步不僅絲毫不浪漫,久了還挺折騰。積雪太深擔心踩了個空,將融未融的則害怕路滑摔跤。而我們與香格里拉初次見面,與大雪第一次相遇。

××××

松贊林寺。人說那是小布達拉宮。包車師傅拍拍心口和我們說:放心,不必給門票的。我帶你們逃票。

我們幾人面面相覷。

廣袤的雪地裡,車子駛進了松贊林寺的範圍。白雪皚皚裡的小布達拉宮出現。沒有其他遊人。

其實我老早忘了我們在松贊林寺裡做了什麼。除了知道這座寺廟是雲南省規模最大的藏傳佛教寺院,那金頂與紅、白相間的建築,典型的藏式建築在雪地裡顯得格外矚目。

快要離開之時,我們踏出雪地。驀然一陣喧嘩,看見一輛吉普車的輪胎陷進深雪裡,倏忽四面八方湧來了一群披著暗紅色袈裟的喇嘛。通共年輕爽朗的笑聲在那安靜的白色裡,像是染紅了一大片天空。他們笑著、彼此打鬧著、卻是統統湧向吉普車,奮力推車,勢要把先進雪沼裡的輪胎給救出生天。

我們看傻了眼。是沒想像過那一幅意外的畫面吧。看著他們終於成功讓吉普車重新開動。

純粹的白裡透著點點的紅。那幀畫面我永遠難以忘懷。還有年輕喇嘛們,透亮爽健的開闊笑聲。仿似會融化地上厚厚的積雪,更彷若悄悄敲進心裡的寧靜的音。

喜樂與靜謐。在那天高地闊,冰天雪地裡,松贊林寺的空曠裡,迴盪著。一直迴盪在心底。

你想起那寧靜的雪裡蕩漾開來的燦然。
你想起那時候心裡的怦然。
來不及抓起相機。

你用眼眸與心,牢牢地記住了當下。

我們沒有看見納帕海。沒有看見伊拉草原。那傳說中香格里拉絕美的景色之一。
大雪漫漫漶漶地籠罩了香格里拉。我們只看見,白茫茫的一片。


和雪地裡打雪仗的嬉笑聲,推進了記憶匣子,從此好好收藏了起來。

那時候的快樂如此單純。
正如那時候的愛恨,如此純粹。

你忽而想。
現在的你,再也沒辦法如當初那樣。

狠狠地愛著。狠狠地嫉妒著。狠狠地決裂。狠狠地絕望傷心。
你知道,你再也沒辦法。

你只是很平靜的。
有一點點快樂。有一點點漣漪。
卻再也沒有很執著。

或許。
你真的進步了。

你希望。他知道。
你希望。他不再覺得你幼稚。

你如今尚有那麼一點點的在乎,竟然是這個後來的他的目光。

我遇見了太子

虎跳峽往香格里拉的路上。雪落了。點點點點地飄灑在柏油路邊的大片空曠泥土上,把褐黑的大地裝點上了白紗。沒有人。沒有車。就是一路的天與地。

天暗未黯的時光,我們抵達那薄雪輕覆的香格里拉古城入口處。跳下小小麵包車,天空依然是一路行來的紛紛雪花。飄雪中背著背包走進了古城。

寂靜裡的紛攘,終於辦理好了入住手續。整座客棧靜悄悄的,除了幾位年輕主人溫暖的笑,就再也沒有一絲人間氣息。

我很冷很冷。

熱帶長大的孩子啊。
你依然記得那時候的寒凍徹骨。
和紅石頭客棧餐廳裡的溫煦。

瑟縮在疲憊又興奮的複雜情緒裡,待得坐下歇息的時分,才發現已經身處溫暖的小室裡。溫煦的餐廳裡有幾方木桌與木椅。有音樂嗎?我已不記得了。

只記得我們在這裡遇見了太子。

香格里拉給我們的第一份見面禮是2009年的第一場雪。第二份見面禮可就是太子了。

一身金黃的毛茸茸,若把身形縮小,他就是一只在馬來西亞隨處可見的普通家貓了。然而他是太子。

他出現在那 —— 室外白雪紛飛,寒而刺骨;室內卻溫暖而安靜的空間裡。那喚作‘香格里拉’,我卻更喜歡其舊稱‘中甸’的小小古城裡的一幢小小客棧裡。

巨大的身形,長長的白須。太子已經有一定貓齡。然而,他是那麼地喜歡撒嬌。在我們的腳邊輪流磨蹭著。像是取暖,更像是撒嬌。他既不吵、也不鬧。也不喵喵叫。

只是安靜地在腳邊踱來走去。
而我喜歡這樣的安靜。像是一湍暖流,像是一灣流水。溫柔而靜謐。
溫柔又尊貴的太子。

你嘴角漾起了笑意。
你一直喜歡可愛和毛茸茸的動物。還有喜愛小孩子。
你回憶著。
那一年的太子。

太遙遠了。

‘太子’ —— 那是客棧主人們給他取的名字。我們快要坐好好點菜的時候,太子卻一骨碌爬上木椅子,霸占了我們的位子。

是在裝憂鬱嗎?太子似乖順、又似憂傷地倚在木椅上,不聲不響。
是想要注目嗎?卻驕傲得不作一聲。
像是一個驕傲得不肯承認自己需要關愛的人。
只坐著。似看著又似無視於我們的存在。

當年你如此書寫。
寫的,也許帶著你自身的影子。

你如此驕傲。
過去的他曾經如此說你。

你太善良。
後來的他曾經如此脫口而出。

但你再也沒有很在乎。
像貓一樣。
哪管他人嘻笑怒罵。

你就是你。

然後,我們也實在搬不動他。勞煩了客棧主人把他抱下來。然後,太子就默默地走了。
或許,他真的不需要過多的關注的。只是對在寒凍的清冷時節闖進來的數位旅人,存著一點點的好奇。不是我們觀他。而是他觀我們呢。

那一晚,我們在那暖煦的餐廳裡,吃了一頓溫熱的晚餐。窗外依然飄著紛飛細雪,而我開始思念著太子。

我總在想,若有哪一日,有誰去了香格里拉古城裡的藏式紅石頭客棧,我會要他代我詢問:太子好嗎?

或者,我更想他代我好好再摸一摸太子。不需要太愛憐,不需要太寵溺。太子不需要這些的。


也或許,我希望我能再遇見太子。

四年了。太子還在嗎?
它好嗎?

四年了。
你依然在書寫。
你慶幸這一年以來,即使混亂擾攘。
畢竟你遇見了許多待你很好,給你靈感,給你新視野的人。

然後你即將要完成。
這一段持續兩年的書寫。
除卻記憶的刻錄。
還是一段沒有人在乎,卻標識著你成長的書寫。

虎跳

我捧著衰壞的相機。自以為憂愁地安靜起來。

彼時的你,輕易地將他的命運與你的遭遇連結起來。
那只不過是一個摔壞的相機。

你想起他在昆明被偷的相機。就在兩個月以前。

多傻。

只不過是一架相機。

奔騰的上虎跳在冰凍的冬天裡倏然溫柔了起來。那虎跳石與白色流水的撞擊,沙沙作響卻不見過於洶湧澎湃。規劃整齊的梯子方便旅人遊覽。

而後來我卻為了一個相機而憂愁了起來。

那是上虎跳。
冬天的上虎跳悶悶地少了那股奔騰氣勢。


大姐用力地挽著我的手。五人裡,唯我體力最弱,步履最蹣跚,動作最遲緩。我一點也不是個適合徒步登山之人。而且那時候,我以為我很傷心。

二月冬末。虎跳峽的遊人稀落。放眼望去,在那微涼而天空灰灰的大半個早晨裡,除了我們別無他人。司機的遊說,我自以為的傷心,和朋友們的躍躍欲試,我們選擇了徒步中虎跳峽。彼時尚未真正開發的中虎跳峽。

一個愣登一個愣登地,我們從高處爬到山谷裡。聽那迴盪在峽谷裡的磅礴水聲,轟隆轟隆嘩啦啦。迴旋又迴旋。大姐熟知地形和遊人心態。一個接一個替我們在山谷裡留下到此一遊照。發呆石在白花花的水上矗立著。是誰指示誰,又是誰告知了誰,這裡有一塊發呆石,適合無聊發呆?

我們在深深的峽谷裡。而我氣喘心虛,僅僅憑著大姐自徒步開端即緊緊抓住我的手,拼命拉著我攀高踩低。峽谷底下的風迴轉地吹,濤聲憤怒地拍打著石塊。而我心底卻是寂然無聲的。

或許我無法想像所謂虎躍石頭的壯觀景色。然則那一段在彼時超越我身體能耐的三個小時徒步,卻是那一段旅程裡最深刻的記憶之一。

你對虎跳峽的記憶。
就是那有力而充滿激勵性的手,緊緊緊緊地握著你的手腕。
還有你的氣喘心跳。

至於那在上虎跳摔壞的相機與憂愁,如今回首之時。
不過是一小段風景。
你不眷戀。不留戀的小插曲。

是那段中虎跳的徒步,讓你對虎跳峽的記憶多了一份重量。

四年後依然在書寫的你。
已經不想再回到昔日稚嫩而為賦新詞強說愁的你。

那是一種進步嗎?



為了一個故事

擠在小小的瀘沽湖旅游專線車里,我很清楚是為了什么。時間如此緊迫,七個小時繞山的蜿蜒曲折,而我只能呆上一個晚上的時間。傻氣地為了一些莫名的感動,而千里迢迢不畏艱辛地前往。骨子里藏著如此深的執著,我一直沒察覺。就為了,某本書里的某些文字,我像是感覺到了那一湖的召喚,殷殷奔赴。

你從此沒有忘了。
謝旺霖的《轉山》。
那牽扯著你的第一次背包旅行與第一次的戀愛感覺。

層巒疊嶂之間,曲折的路連接了外頭的世界與那個在我向往里蘊含無限柔情的女兒國度。是好是壞,都不是過客如我能置評的。憑什么呢?我只是如此向往著,那一灣湖。鑲嵌在群山里的一灣遼闊寧靜的湖。那孕育了摩梭族人的母親湖。

午后時分的瀘沽湖,那應該是一片廣袤的湛藍,卻因此時正值蕭瑟冬季而顯得灰蒙難辨。冬末的瀘沽湖那么憂郁,似乎一點也不像傳說中的美麗。我跳下車,遙望著灰蒙蒙的瀘沽湖,原先期待的感覺在逐漸消融當中。是因為疲累,還是為了些什么樣的失落?不該是這樣的,我在心底低語呢喃。

我不該來得如此匆忙。不該接受司機先生的獻議,如此匆匆走過,我如此殷切期盼的一方土地與湖。

是的,我在尼塞村的湖邊看到了紅嘴鷗飛旋。然而沒人告訴我,這兒也會是天鵝的棲息之地。

是的,我看到了格姆女神山。可是沒人告訴我,關于女神格姆的故事。她如何從少女格姆變成了格姆女神,她與她阿夏們的傳說。還有她在農歷七月二十五放假的日子的故事。

是的,我到了楊二車娜姆的母親家。大大的一個牌匾在屋外豎立著:楊二車娜姆母親家。我知道這個引起爭議的摩梭女兒。是她把這隱藏在山群里的瀘沽湖與女兒國帶上了世界舞臺,卻似乎讓這片寧靜的土地變成旅人或游客眼里的神秘境地,繼而前赴后繼。是這樣的嗎?無論怎樣,這個收取79元門票還附贈一片CD的瀘沽湖,怎么看,都變得庸俗而哀愁起來。旅游業發達的庸俗,傳統樸素與外來文化沖擊的哀愁。瀘沽湖,似乎在掙扎。然而,我有什么資格批判呢?我的執著,終究是自言自語。

是的,我來到了草海。在幽灰的冬日天空下,伴著那新建與頹塌的走婚橋,和背著竹簍子跟在游客身后的摩梭女孩,草海顯得那么蒼涼。一切,似乎不該是這樣的。邊緩慢踱步邊幻想著有多余的時間在此徒步,好好看看一些沒有被粉飾過的淳樸村落。如此執著。

是的,我看到了傳統的祖母屋。可是那個時候沒人告訴我,門檻高、門楣低,人彎腰跨入的時候,是對祖母先鞠躬后進門。而傳說不會彎腰的鬼,就進不來了。在昏暗的木楞房里,我看著那個摩梭男子在我們這群游客面前嬉笑表演。哦,我想起就覺得哀愁。疲憊、失望,于是味蕾也變得無感。滿桌子的菜肴,我卻仿佛只會苦笑著稍沾一兩口。只那酥油茶,讓我稍感溫暖。舔在舌尖的一股溫暖,奇異地讓我的憂郁稍得舒解。后來,我一直記得那碗酥油茶。

是的,我參與了一場篝火晚會。不是落水村的,甚至不是里格村的。而是尼塞村的。這個尚未被開發的村落,也開始在瀘沽湖的旅游業中爭取一杯羹。然而,那是一場慘烈殘暴的篝火晚會。慘烈殘暴地撕裂了我對瀘沽湖的最后一絲浪漫期待。或許,我本不應該有此期待?我在樓頂,莫名的孤獨而失落。人群在樓下,熱鬧喧囂,快樂對歌。頂著寒風,我瑟縮著,始終無法融入。什么時候,一個民族的愉悅變成了一種膚淺的表演?我如此想著,如此批判著,卻始終沒察覺,我有何資格呢?我只是,如此落寞。

那個易於發愁的你。
感性得無以附加的你。
他曾經說你。

一言警醒。

旅行總得要有些理性思維。
寫字不能永遠耽溺。

是他教會了你。
是那個後來和現在的他教會了你。


那一晚,我竟然忘了抬頭仰望瀘沽湖的夜空。那會是星星滿布,閃爍盈然的笑意滿滿嗎?我錯過了。我只記得,當終于可以求得一宿好眠以把白晝時分的憂郁全都睡去時,發現房間里少了個枕頭。于是,臨睡前,我又遇見了一絲詭異。那一夜的詭異。在酒吧餐廳里找到負責人,那系著一頭長發高大挺拔的摩梭男子時,不經意往角落的一瞥,驀然迎來如此的邀約:‘美女,過來啊。’淺度近視卻堅持不戴眼鏡的我瞇著眼定睛遠遠望著,坐在那角落頭里是個身形高大英挺的男子,而他身邊環繞了一群女生,輕聲說嬌聲笑著。是那男子開的口。那燈光昏昏,暈紅暈紅的。這樣的一幅光景竟然讓我聯想起那街頭暗巷的旖旎風光,調笑間的暗流洶涌。‘哦,我是要拿枕頭的。’我輕輕說著,輕輕搖頭,如此直接卻唐突地拒絕了一場奇異的邀約。心里卻疑惑著,那就是從前傳說中的扎西嗎?我住的,可是里格島扎西之家。是他嗎?

眼前這個系著長發的男子聽說我要找枕頭,說了聲:好的。轉身走,我也快步跟著離開。到底是在怕些什么?也許是對這樣的一個詭譎畫面,讓我心里不安吧。

當終于可以安心倒在床上閉目歇息時,我帶著一些失落、一些憂郁、和一些關于扎西的故事的疑惑睡去。同時輕輕地和自己說:第二天,我什么都不想做。

翌日清晨的陽光照耀進昨晚的餐廳酒吧,于是昨晚的詭異不再。仿佛昨晚踏足的是個魔幻境地。那個喚作扎西的男子出現了。傳說他英俊而風流倜儻。然而赤裸裸的陽光,卻折射出一種近乎殘忍的現實 英雄遲暮啊。一個人的傳說,終有終結的時候吧。我唏哩呼嚕地把米線給吃完,走向那湖畔。那喚作扎西的男子,不是我來瀘沽湖要追逐的目標。能引起我的注意,卻無法留住我的視線。心里念著的,是那一彎湖。我想看,清晨的她。

也許是一夜安眠終究還是把昨日的憂郁給驅散。我靜靜地在湖邊躑躅,看著遼闊的湖發呆。旭日,湖水,遠山。細碎的陽光星子跌落湖面,伴著枯樹。于是,我愛上了這一灣寧靜的湖。就在那一個早上。默默地望著波平如鏡的湖水,偶爾三三兩兩的旅人身影,我忘了昨日無法排遣的心情跌宕。快樂啊。這樣的喜悅開始悄悄在心底蔓延。于是我遙想著,那個故事。《轉山》里那段若即若離、似是而非、無以言喻的萍水相逢與觸動?那始終不曾言明的曖昧模糊?

就是為了這個故事,就是為了這些文字,即使明知如此匆忙,我還是來了。瀘沽湖。

雖然,我不喜歡她的商業化。不喜歡那場如同表演的摩梭家訪與篝火晚會。因為我潛意識里希望,她應該質樸美麗,應該靜默地看待歲月流逝。而如今我看到的,卻似乎是她在旅人的送往迎來之間,迷失了自己。是這樣的嗎?

你後來想。
瀘沽湖,你已經寫得夠多了。

後來,許多許多的景色與人,漸漸替代了瀘沽湖當下的美麗。
你再也沒有想要回到那裡。

你擁有了許多不一樣的回憶。
瀘沽湖再也不是你心裡的唯一。


冬末,我來到了瀘沽湖。那不是她最美麗的時刻。甚而是她最灰頭土臉,最糟糕的時刻。先前的期待、先前的浪漫懷想在一層一層被扯下之后,終于還是在那段清晨時分一點一滴又再拼湊起來。脫下那那因游客慕名而來的鮮亮外衣,我終究愛上了瀘沽湖這一剎的恬靜悠然。清晨的里格湖畔,讓我心心念念著。瀘沽湖是有她動人心之處的。非關那僅存的母系社會、那總是令某些獵奇游客誤解的走婚制度;而是她本身,就是一顆迷人的珍珠。

我如此執著于她‘應該有的質樸美麗’。執著得無法接受她如同麗江古城一樣,滿街的紀念品店,排山倒海似的小旗子與清一色的鴨舌帽。于是我選擇看見的,選擇依戀的,是那一段靜謐溫柔的晨光。那一段實在沒什么,卻那么令我眷戀的晨光。那個湖水與天空繾綣的時光。

即便如此。
那依然是開啟你往後旅行體會與書寫的根基。

你還會再回去那裡嗎?
不了。

但誰又說得準呢?
或許,你只想和他再去一趟。


注:原文收錄在《我的私房地圖II

我是否你心裡的微笑

  看《不夠善良的我們》。 劇裡有一句詞:于向立對Rebecca說「其實你比較適合做他人心裡的微笑」 因為Rebecca說,本來想說做別人心上的一滴眼淚。 *** 大概是遠古時期的一齣電影《大話西游之仙履奇緣》裡,至尊寶說有個人走進了他心裡,流下了一滴眼淚。那個人就是紫霞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