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是祈求



雨歇風止。
散落一地的紅楓葉,竟也有序地連成了一道紅河。

跨越這道河,是否前塵往事皆成夢幻泡影?

××××

絲絲漣漣的溶雨中,我撐著傘走進潮濕人稀的明治神宮園內。
那是一段不短,卻也不長的路。
路兩旁綠樹林蔭,蓊鬱參天。卻是滿枝椏的淚。

偶有秋日的顏色閃進眼簾,倒是微微驚訝。
紅楓黃葉一落落的。

憂鬱的天氣。憂鬱的色彩。
而我終於走進明治神宮的主殿。

一如事先所預料,濕冷的天氣裡人流荒寂。
而我開始祈求。

一如後來我走進的每一座寺廟。
寒冬瑟瑟中,雙手合十擊掌兩次。心裡默念。

人生不如意之時,我們習慣於祈求。
而我祈求著。

生日快到。農曆年快到。
而我卻惶惶慌慌。
想起的,僅僅是去年歲末那一段平靜祈求的數日。

那一段冬日天氣。秋日景緻。赤道般的滂沱密雨。
一樁意想不到的遇見。


原來我們之間那麼貧乏

然後,我不再說。
停止嘮嘮叨叨。
停止自以為親切的問候。

然後。
我發現。
原來我們之間那麼貧乏。

或許是你發現了我心裡的匱乏。
或許是我發現了你的以靜制動。
你接受而不熱情。
你感激卻不切切回應。
你不逃避,卻絕不主動。

那是何等狡猾的態度。
然後我發現。

我像懸浮空氣中的顆粒。
決定落下來了。
然後消失無踪。

為何女人必須裝笨才能得到幸福?
雖然我也不聰明。

你依然是我心裡的一棵樹。
無論那對你而言是多麼可笑的比喻。

一棵。
曾經給我溫暖。給我支持。給我力量。的樹。
在你不曾真正認識我之前。

是的。僅剩感恩。

我日子過得還好。
文章越寫越少。
故事卻越編越多。

雲淡風輕。
已經越來越輕易。

你還好。
就好。

我想你一輩子都不曉得我複雜的腦袋裡曾經百轉千迴多少遍。
轉眼即逝的事情。

又何須掛在心上。

原來我們之間那麼貧乏。
而明天太陽依舊升起。

思念



有一種思念。
叫做朦朧。

有一種思念。
叫做不可說。

還有一種思念。
不如不念。

無關相思




那耀眼的紅。
原來是一灑地的相思豆。

我一個人觀望著成山的相思。
相思相思。
那是相互的。

若是單思,那紅……是否暴烈底下沸騰的寂寞?

(攝於新加坡美術館SAM十一月份時候的雙年展。實在抱歉忘了創作者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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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觀展。
其實也並不孤獨。

彩色與撞擊。
思想的流動與自得其樂的安心,依然撫慰我心。

新加坡美術館三樓某一展覽室刻意讓繪畫留白。
讓觀者自個兒詮釋畫裡內容,並賦予題目。
每幅畫六個空格。

我觀裝置、繪畫,暗自思量。
興致勃勃地寫下我的標題。
喜滋滋地離開。

有時候,就是那麼點小樂趣。
讓我不那麼悲傷。

那大概是我觀展以來,第一次不自量力地與作品‘交流’。
如果那也算是一種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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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臉書貼文說:某君不英俊亦無驕人體格。唯有以學識圖以結識女孩。可是當女孩不識王家衛、托爾斯泰等等等等……嗯。
忘卻細節。大意如是。

我想,如果角色對調。
女子會嫌棄男生不認識誰是王家衛或某某藝術家嗎?

善良、簡單、美好、正能量。
那是人所嚮往之的個性。
如此個性美好之人,大概是許多男人心目中的好對象、好妻子。
又有誰希望一回家就遇見淚眼漣漣的林黛玉?即使她才華橫溢。

賈寶玉最後還不是甘於、樂於、安然於薛寶釵?

古時候不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可見男人之膚淺。
與之共鳴曖昧無所謂。
人生伴侶就免了吧。

或許在感情世界裡,所謂才華與學識並非愛情催化劑。亦不能賴以保溫。
思想有所共鳴的人,往往個性上有所缺失。
太故我。太耽溺。
結果己溺人溺。

太嚮往學識才華與你相等之人。
只怕最後是你所退避之。

你我思想距離不能相差太遠。
但一人複雜婉轉,另一人最好簡單直接。
若能彼此包容,方向一致。

那就……天下太平。

(林黛玉不必還淚。賈寶玉不必痴傻表白心跡。薛寶釵不必費盡心思、然後假裝半推半就。紅樓夢只剩下鳳姐、賈璉、賈母等人。那豈非太也令讀者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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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一月馬來西亞爆點。
除了那不斷的漲。

大概就是蕹菜了。

夢裡甘露。樹一株

Tsechokling 寺廟


注:原文刊於2013年12月15日星洲日報快樂星期天《優游自在》版

想把這篇冗長的文章放上來,只因其中一句話被刪掉。個人感覺有點破壞第一段落的完整性。是的,被刪掉的正是關於‘慘死馬國的蒙古女子’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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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啦 

那是出乎我意料的盛況。在人群裡摩肩接踵,連呼吸都擠迫。幾乎溺斃在過多的二氧化碳裡的時候,白嫩肌膚唇若紅桃的高大女子與她的同伴們不知說了些什麼,又不知怎麼和我搭上嘴。啊,原來是來自蒙古的女生,在印度學英語。無聊擠迫間,我晃神想起慘死馬國的蒙古女子,似也是這般白嫩肌膚唇若紅桃。

仰頭四顧,在Tsuglagkhang Complex堆成黑壓壓的一團人,互相推擠卻又動彈不得。喇嘛、藏人、信徒,和一些遊客如我。不耐煩,大腦閃過一絲念頭:是否善良與虔誠並不代表遵守秩序與禮讓精神?

好不容易擠進了主寺廟後頭的空曠地,才分出了隊伍。遊客與藏人各分男女一縱隊;見一美國女子指指點點,諸多評斷。我不耐,掉過頭去。

藏人女子隊伍裡,赫然出現一個老公公,緊緊守候在老太太身後。我一望,老太太看起來單薄孱弱,顫巍巍的。老公公不顧旁人目光,只是緊緊守著老太太,緊緊保護。我眼眶一熱。那是一頭銀髮守著一頭銀髮,一生守護。

隊伍那麼長、輪候那麼久,就為了見一見達賴喇嘛,為了那難得的三堂課。是日,進入Tsuglagkhang的守衛森嚴。嚴禁攜帶手機、相機、火柴盒、打火機和刀子。檢查比機場通關還要嚴苛,難怪人龍移動如蝸牛。

終於進入主寺範圍。我一愕。黑壓壓的人佔滿了所有空間。而我前一天來用膠紙和紙張寫著大大個名字的貼在地板上的‘佔位’,早已淹沒在人海裡不復見。我左顧右盼。想起前一天晚上旅舍裡的芬蘭女子,因連日上吐下瀉而略顯蒼白的臉耀動著光芒:I come for Dalai Lama, only for him.  那日,她老早出門。而我太悠閒與無所謂,於是彼刻只好縮身坐在樓梯間。前面擺放著數張塑膠椅子,是讓守衛們坐的。

數日前抵達的濛濛亮清晨,聽聞達賴喇嘛已返回山城,為接下來的三天課作準備。我東摸西晃轉進一家隱蔽的藏族餐館吃早餐,就在Tsuglagkhang Complex鄰近。閒著無事,和一眾人在外頭守候達賴喇嘛。可我還是被人群硬是擠去了後頭。達賴的車經過了,我卻無緣見到這個許多人冀盼遇見的藏傳佛教精神領袖。我無所謂,繼續在這個剛認識的小山城裡蹓躂。不忙,閒著呢。

山的另一頭,是家嗎?還是這座山城,才是家?


夢裡的家

麥勞。甘株。
夢裡甘露。樹一株。

實在不曉得該怎麼翻譯Mc Leod Ganj。只好隨意將就,翻譯成麥勞甘株。書寫起來,竟讓我一霎疑幻那是夢裡甘露,樹一株。

彼時,這個距離Dharamsala一小時的迷你山城不過是個書籍上的名稱。我非佛教徒,又非特別崇敬達賴喇嘛,似乎沒有讓我非得一遊的理由。然而,依孤單星球的地圖所示,在那兒從一點到一點的距離僅僅五百米。在五百米以內,我可以步行遊遍所有書上羅列的景點。那是最讓我開心的事。在對金錢斤斤計較的我來說,能仰賴雙腳到達的地方,就是旅人的天堂。亦忽而念及,曾有人向我提及那裡有個‘小西藏’。或許那只是一個藉口。

逶迤上山的大巴停在只剩爛漫星光相伴的半山腰。凍得無法好好思考的我,在夜半星子下啜飲一小杯奶茶,拉近了同車旅人的距離。她的眸子裡靈動閃耀著光彩,說:我要去上達賴喇嘛的課。啊,旅人為了追隨達賴喇嘛而上山,而我竟然傻乎乎地以為達賴喇嘛不在。『你怎麼對自己的旅行那麼隨便呢?彷彿來到了麥勞甘珠而無緣一見達賴喇嘛是件不重要的事情。』(那為什麼要是一件重要的事呢?)

後來,對於這個不像印度的小山城,這個遠離高原雪域,離鄉人不得已的暫居之地,我倒是懷抱著濃稠的喜愛。我喜歡這裡的藏人,始終微笑著對待陌生人,熱心助我這個總是在車站流露茫然神色的孤女子。對於西藏流亡政府與藏人在此處的聚居,無比震動。某日走了一小段路抵達流亡政府行政區,親眼見著。遠眺著喜馬拉雅山脈,一個大國裡頭的小小國。(國……嗎?)整齊有序地劃分成教育部、財政部,等等等等。是我太無知。

我時間多得是,到書上推薦的博物館去一覽,無論大小。Tsuglagkhang Complex內的博物館正整修,吃了兩三次閉門羹,終於等到她零零落落地重新開放。午後播放的黑白紀錄片中,在這小山城重複了多少遍?黑與白,就這麼簡單的二分世界嗎?我黯然。LungTa和風餐館隔鄰的博物館裡,一間教室般的展覽間,懸掛著一格格黑白照。1959年翻越那雄偉天然屏障,自此流落異鄉。歲月荏苒、時光無情。昔日的人增添了人間皺褶。世界依然混淆無依。而他在年歲遞增間,越發凝定慈祥。

撇開政治,那確實是遠離繁瑣塵囂的一處清靜之地。是信仰繚繞的生活。是不息不滅的一種堅定的精神,廝廝纏纏。旅人、藏人、信徒,各有各的牽念與崇拜。那眼神裡的崇敬,有一種近乎天真的執念。『你終於了解,對藏人而言,對所有擁有虔誠信仰的人而言,在達賴喇嘛面前,在神的面前,他們都成了最純真的孩子。』

苦不謂苦。跋涉不算什麼。離鄉只為回家。回到那高原雪域,夢裡的家。

一抹落日。一縷晨曦。一方寧靜。

沿著一道下山路,猶豫間,落日以前,找到那隱匿在山蔥里的Tsechokling寺廟,按拉薩以南一座村莊里的寺廟原型重建。 家鄉回不了,只能在異地構築原型以茲思念。Tsechokling寺在此山城裡躲了起來,安靜得恍若聽得見飛鳥與樹的窸窣軟語。遠離主街的喧嘩,我倚欄觀望那山谷氤氳日暮。即便只有孤影相隨,亦恬然無憂,甚至有些喜樂。於是翌日晨光熹微中,我復循原路回到這座小寺。寧靜祥和中,讓溫和的晨光與風灌入體腔。我喜歡那裡。

天溫柔綻亮,我回到彼時剛甦醒的主街。有人忽來驅趕,我與稀落的藏人們退守路邊。觀那低首雙手合十的姿態,我知道,達賴喇嘛要經過。於是也學著藏人謙卑低首。




紅色袈裟與蓮花 - 從Tsuglagkhang Complex往外望去



愛。憐憫。寬容。無我。

主寺廟前的空地上,密密麻麻佔滿了人。十四世達賴喇嘛因應俄羅斯信徒的請求,在這兒辦為期三日的課。免費入場,但外地人需購買150盧比的收音機,以收取各種語言翻譯。然後,達賴喇嘛在保鏢們的簇擁下,自我眼前走過,從主寺邊的小門進入。

因應好奇而結了這一樁夢里甘露之緣。無心來到,卻收穫豐盈。事隔一年多,我翻閱當日潦草寫下的筆記。

『在一個多元宗教會議裡,一位蘇菲派學者問了三個問題:什麼是‘我’?這個‘我’是怎麼開始的?這個‘我’又怎麼結束?』

達賴喇嘛尊者以藏語諄諄解釋佛教裡的‘無我’。人懼怕痛苦折磨。人因為‘我執’而湧現嫉妒與憎恨的情緒。那該如何安撫這個‘我’?我對宗教信仰從無研究。那日聽得一知半解,卻一心專注。

『無論任何一個宗教,都在教導:愛、憐憫,與寬容。』後來我想,那為何偏執者以宗教的名義製造分離、割裂‘你’與‘我’,甚而製造流血衝突?McLeod Ganj給我最大的收穫,恐怕是開啟我對宗教信仰的認知。然而這個課題如同旅行,永遠都在行進中,也永遠有千萬種詮釋與理解。

聽見記憶

忽而想起在McLeod Ganj的那段日子,相對於滿街迎合觀光客的無線上網咖啡館,我更喜歡鑽進只賣藏族麵條的地下麵館。從那小小窗戶捧著婦女遞給我的湯麵,抬頭,滿館子的藏族婦女嘰里咕嚕地提醒我:嘿,小心!地下有欄,怕我會絆倒。或者在另一家隱秘的藏族餐館裡,偶有時日自個兒吃著如同我們板面的Thentuk。這些與Tsechokling寺一樣,織成我在麥牢甘珠的愜意回憶。

在那裡,藏人轉動著轉經筒,喃喃誦經。


『你聽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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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Leod Ganj 

一般人通稱達蘭薩拉(Dharamsala)McLeod Ganj其實是‘上達蘭薩拉’(Upper Dharamsala),位於印度北方的Himachal Pradesh邦。當旅人說:我要到達蘭薩拉見達賴喇嘛,所說的即是McLeod Ganj,其距離真正的達蘭薩拉約10公里路程。1959年,十四世達賴喇嘛尊者自西藏來到印度尋求政治庇護。1960年,達賴喇嘛與追隨而來的人在McLeod Ganj成立了西藏流亡政府。自此這兒成了藏族聚居區,藏民異鄉的家。
人稱這裡是小西藏,小拉薩,無關乎西藏原來的遼闊大地與壯闊山水,而是那濃郁的藏族氛圍。

Tsuglagkhang Complex 

Tsuglagkhang complex所指包括:達賴喇嘛的官邸,南迦寺(Namgyal Gompa),西藏博物館(Tibet Museum),和主寺 – TsuglagkhangTsuglagkhang的原型是西藏拉薩的大昭寺。因此Tsuglagkhang Complex也有被譯作大昭寺建築群。


路上

2016年8月。 從列城回返馬納里,我很幸運地成功預訂官方廉宜的,只在特定季節運行的旅遊巴士。 兩日一夜的行程,夜宿半途某處。 那一路。 如同此前我獨自從馬納里搭乘將近18小時,凌晨出發的拼車的路上風景一樣。 絕美而讓人驚嘆。 只是當時有一段時間是沈沈夜色,看不清。 而返程,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