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淚



飛機艙的燈光黯淡了下來。你遙遙眺著窗外暮色,手上蔣勳的《夢紅樓》幾乎要被你凹成麥當勞的標記。高空三萬尺的密閉空間裡,麥當勞與紅樓夢是如此荒誕離經的聯想。你知道自己的思緒在某些時候會跳針,連你自己也捉摸不了。

你總是在生活裡恍惚著,一如此刻,十二歲懵懂讀《紅樓夢》的時光與數年前總是淚眼潸潸的日子迳自交錯,在蔣勳說紅樓的文字裡穿插跳躍。記憶自封存已久的潘多拉的盒子裡竄逃,你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雙手捧頭。然後兀自搖了搖首,暗地裡輕斥自己,事隔多年,怎麼記得深刻的依然只是黛玉與寶玉未竟的木石前盟,和那秋流到冬、春流到夏的眼淚?

『幹嘛又葬花了?』你想起他對於你老是莫名其妙的悲傷春秋戲謔。彼時的你,輕易感傷。總是一丁點的碎末小事就和他絮叨了一堆文字。或許因為心裡有愛,卻又不可得。眼光裡婆娑閃爍,淚潮濕了生活。他似心疼,轉眼又傳個笑話給你讓你破涕為笑。你如今記憶這段淚光不停歇的日子,心已平靜若水。一段似遠還近,忽冷忽熱的關係,讓你快要以為今生是為還淚予他而來。於是十二歲那年許多讀不懂的情感乍然有了自以為是的體悟。

而今你在快要寂滅的昏暗燈光裡,讀著蔣勳寫的文字:『黛玉葬花使許多人感動,因為我們或許已經埋葬了自己最美好的部分,我們妥協地活著,但是我們埋葬自己的“花塚”還在某處,做為曾經美好的紀念!』

這些年你是否也埋葬了自己最美好的部份?那最美好的部份是什麼?那花塚裡仰躺著的,是悲傷的落花,還是一去不復返的義無反顧?踉踉蹌蹌、磕磕碰碰之後,你終究學會了妥協。許多事情不必義無反顧,有些情感熱烈之後只能是孤涼的灰燼。淚流盡了,僅剩今生荒塚一叢叢。你丟失的或許是那份又傻又直接,卻不斷赤裸裸地暴露自己的,願意熱烈付出的意願。

多矯情 —— 今日你如此嘲諷自己。看吧,妥協於現實的你。那又有什麼好與不好呢?

你把書本闔上,閉目。你想起兩星期前,料峭蕭索的桂林郊外,一座落魄古鎮裡的兩枚身影。寒冬老早搖落一季暖意,僅剩灰瑟冷冷地撫慰著大圩的古牆。你以為你聽見了一聲嘆息。卻原來是,你與友人結伴同行,在裹得緊實中呼出冷氣團,向友人絮絮地叨唸著絳珠仙草與神瑛侍者的故事,關於還淚的故事。那一聲嘆息,卻昭示著淚已盡,而故事已無可迴轉。那日,你在大寒天裡冷靜地述說著紅樓夢的木石之盟。隱藏在小說之後的彼時煽情淚湧,早已蒸發在不曾後退的時光裡。是最美好的紀念嗎?或許,或許不。畢竟未來仍長。你在飛機裡讀著蔣勳的《夢紅樓》,回憶許多年前讀得懵懵懂懂的《紅樓夢》,與一些雲淡風輕的過去。有些事,能微笑著述說,也就不必在乎是否埋葬了些什麼。兩星期前在大圩古鎮,你早該了悟。

你睜開了眼,開了頭頂的閱讀燈,繼續讀著蔣勳的《夢紅樓》。想著,或許該重新讀一讀《紅樓夢》了。那些往事,就又重新鎖回記憶匣子裡。


沒什麼還淚不還淚的。一切緣起緣滅皆有因,即使你仍然似懂非懂。像寶玉初到太虛幻境,觀那十二金釵正冊、副冊、又副冊,看那各女子的宿世因緣預言,也似懂非懂,一直到終了,一切已無法回頭。


×××

寫於某月某日。忘了。
最近老是在回憶北京。
或許是連續劇的關係。
或許因為那時我第一次獨自背包的旅行。
或許因為我曾重臨,卻錯過享受。

朋友說他特意回到我們住過的青年旅舍瞧瞧。
我邊說:我討厭你!
卻邊禁不住想念。
想念那城。

故城大概是變幻復新的,畢竟朦朧。
而記憶深深。
心 —— 平靜。

與朋友認識快七年了吧?
雖然不常見面,雖然曾經無辜被我捲入風暴。
然而我們仨,畢竟走過來了。

畢竟。也疲倦了。
現在很美。未來,也很美。

小熊玩具屋



即使一路帶著疲憊,在遇見小熊的剎那,仍是興奮得像個孩子。
迫不及待地一定要攬著小熊拍照。

那是一座充滿童趣的度假屋。
淺淺地藏在一整片的稻田裡。即使那時候盡是枯萎落色。
然而當小熊車把我們送到門口,每走進去的一步路,都讓我快樂萬分。


比如說,那正在垂釣的超人,與背後的苒苒青綠。
還有牆上的小郵筒。

嘿。明信片收到了嗎?

對於一切可愛的事物,我幾乎毫無抗拒能力。


總是在轉角遇見驚喜。
自清邁來到Pai的路途不遠,然而山路逶迤彎曲,捲縮在滿座的小貨車裡,確實也不怎麼舒服。加上晨曦未露的時刻自吉隆坡搭上的飛機來到清邁。
有些疲憊了。

但是這家小熊玩具屋卻照亮了我的心情。

我的喜歡,曾經也那麼簡單,那麼直率,那麼毫無緣由。
愛憎分明的,曾經的自己。
只是如今幾乎萬分倦怠,憊懶得幾乎忘了愛是怎麼一回事。

於是五月的那趟清邁之行,出乎意料地犒賞自己。
不刻意吃苦,不刻意尋求詩意。
只求短暫歡愉。

此間小熊屋,真的讓我好快樂。
真想坐下來,好好地啜飲一杯茶。
發呆,放空。
真正的休憩。




Durian活蹦亂跳的,總是有用不完的經歷。它媽媽卻安靜得多。對於我的逗弄總是無動於衷。默默地躺在那裡。
正思念著誰嗎?
而小榴槤則沒一刻安靜。我一蹲下來,它即翻身讓我抓癢。

或許這就是年歲的差別吧?
還是歲月的磨難,讓事事皆如煙。

正如好幾年前的我,對世界的一切總是滿滿的好奇。
滿滿的感受、滿滿的喜歡。

然而太完滿總是會難以承受缺漏。
像放肆的光芒煥發到盡頭之後,徒然剩下灰燼。

或連灰燼也見不了了。

小榴槤的媽媽正思念著誰?
而我已無人可思念了。





小熊屋度假村裡頭有不同主題的獨棟房子。
而我們住進了搖滾熊的房子裡。
看見小熊披頭四,小熊瑪麗蓮夢露,小熊 Bob Marley。
房內填滿了色彩,乾淨明亮。是我喜歡的類型。


在Pai的數日裡,短暫歇息於此。
每日來回小鎮中心有可愛的小熊車管接管送。
午後燠熱的時光,攤在花園的亭子裡看書寫字。
早上有豐盛的早餐。
最重要的,還有小榴槤。還有無處不在的小熊。

旅行了那麼些日子,還真的不曾如此善待自己。
還真不曾如此,細細書寫著一幢小熊玩具屋(度假屋)。

總有些日子,要好好待自己吧。
總有些日子,我得學會……旅行可以只是吃喝玩樂,不用腦筋。

霧裡行車



五月末。北半球該是盛夏。
我卻看見了霧鎖大路。

小貨車停在路邊,我跳下了車。
空氣竟然有點涼。
是的,那符合了我對泰北‘冬季’的想像。
雖然彼刻遠遠地未至歲末。

然而籠罩大路的重重的霧,讓人看不見欄杆底下的樹林。
為了什麼,我竟莫名地有點小高興。
也許是蜿蜒山路裡的雲霧讓我恍若置身仙境。
也許是天氣終於 —— 好像 —— 涼了。

拜線給了我幾日很美好、很舒服的小日子。
但是畢竟溽熱。
畢竟,有點過於熱鬧。

此番前去眉宏順的車上沒幾人。
即使逶迤的山路有點小折騰,然而一切彷彿舒心。

朋友往路邊的小攤子去買烤玉蜀黍。
而我就這樣在霧氣重重,有點涼涼的路邊蹓躂。
前張望,後顧盼。
看見有人匆匆地把奔跑到路中央把小狗狗抱回了路邊。

山里空氣清新,不熱不冷。
前方一片霧朦朧。
然而我興致正酣。

或許這也就種下了我喜歡眉宏順的因子吧。


游離紫禁城

今日和父母提及北京故宮。

或許我是真的喜歡那座滿滿是故事的紫禁城。
還是,僅僅。僅僅只是。
回憶最美?

倏忽六年。當日第一次獨自旅行。
第一次睡通舖。
第一次承受孤單旅行的寂寞。

我還記得,故宮石獅子前的落日。
是嗎。是這樣的嗎?
是吧。

冷冷清清的儲秀宮。
如今我仍記得躑躅在秋日暮色裡,看著飄零的落葉兀自嘆息。
那兒沒有其他人。
因為似是不曾被完美修繕,我反而喜歡那樣的寂寥落寞。

如此特殊的一幀記憶畫面,就如此乍然閃現。

即使可嘆於當年梁思成的古城維護計劃被刷了下來,以致今日的北京在頂著大中國的首都的光環下,漸漸地失去了那歷史名城的氛圍。我仍是喜歡北京的。
至少,我喜歡著記憶裡,2009年的北京。

彼時的北京,還有大大的藍天。
只有遊歷圓明園的那日塵沙漫漫。
我住在什剎海安靜的一隅,每日走一小段清幽的路到地鐵站。
晨光裡的天壇公園如此讓人可喜。
偌大的紫禁城如此讓我驚嘆。
北京大學的餃子,清華大學的荷塘。
地鐵四通八達,沒有到不了的地方。
公車亦方便廉宜。

說我喜歡紫禁城,也許我是喜歡北京吧。
2009年的北京。


彩色時光

在蘇菲亞王妃藝術中心外排隊等候進館的小孩兒們,更是加倍綻亮了我的心情。



那日,我一早抵達蘇菲亞王妃藝術中心。

三月的馬德里不冷不熱。春天的陽光灑下來,還是讓人覺得暖和。
而我特別興奮。

自巴黎以降,對於美術館我總有種莫名熱愛。
雖然不明所以,然而我熱烈地愛著彩色折射入眼瞳裡的撞擊。
自以為是地感受著畫裡的喜悅憂傷炙烈寂沉。

在巴黎、巴塞羅納、馬德里。
那是我的彩色時光。
是最動我心的、美好的,魔幻時光。

於是後來我回返K城。
那段魔幻時光嘎然而止。

此後是否不再。

於是的於是。後來的後來。
我寫下了《喃喃半吊子》。

一篇寫了一半放手。無意中復寫的篇章。
如此。記錄了一小段,彼時彼刻。

××××

《喃喃半吊子》

我急匆匆地趕到蘇菲亞王妃藝術中心的某號廳。在那皎潔皓白的迴廊裡,中午偏後的陽光斜斜地穿過柱子,影影綽綽,與我的匆忙身影穿插交匯。我顧不得日照的舞蹈,只一心要到那展示達利畫作的展覽廳去。在那裡,有薩爾瓦多。達利的其中一幅畫作《偉大的自瀆者》。還有十分鐘美術館就要關門了,此間展覽廳的大門被掩了起來。我來到門前,焦急地張望著。穿著黑色大衣的管理人從門縫看了看我和另外兩個參觀者,很為難卻又很疼惜(我真的覺得她的眼神是疼惜。)地開了門,招手讓我們進來,一邊輕聲說:快點哦。

我忘不了那一剎的狂喜與感恩,像是一種失而復得的心情。於是,我站在畫作面前,細細觀賞了一遍。在展廳裡依依不捨地瀏覽過每一幅畫。十分鐘。就只是十分鐘。那細膩魔幻與我看不太懂的意象,讓我萌萌地晃了神。卻是滿心的飽足。那癲狂的癡人,世人所說的天才瘋子,從巴黎蒙馬特、到菲格列斯、到卡達凱斯,達利的作品、愛情、故鄉、靈感之鄉,一直跟隨我到馬德里。

眼睛貪婪地吸收著展廳裡的色彩,頭腦飛快旋轉。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

踏出展廳的一瞬間,我就已經決定第二天要買票進入美術館。從開館到關閉的時間裡專注瀏覽。如同當日在巴黎的眾多美術館、博物館裡,花費一整日的時間就只是呆在一家美術館裡。給顏色包圍,讓那豐盈的氛圍給團團環伺。雖然我並非藝術中人,甚而只是個連美術也粘不上邊的門外漢,我依然感動而兀自沉醉。

從巴黎開始,一直到馬德里。爾後復返巴黎,那一路開闊我視野的美感啟蒙,讓我在歐洲的那段日子過得充實而快樂。

星期天的蘇菲亞王妃藝術中心免費參觀,但開館時間只到午後二時多。於是我決定付費多走一趟,因為值得。

××××

星期六,我在熙攘人群中孤身穿梭。像一枚丟失靈魂的軀殼在人間徘徊逡巡,沒有方向,毫無目的。這是一個消費物質的世界,一個我仿似脫離好久的世界。

我們的城,購物廣場鱗次櫛比,並如雨後春筍。歌舞昇平的世界裡,物慾與食慾縱橫交錯,織成一張扭曲的網。密密地裹住本來就留不住的表象,卻疏疏地任內在的觀美精神與與藝術的關聯,悄悄落入無向。

熱帶潮濕的天氣,揮發了汗水也一拼揮發了那精神的美麗嗎?我在購物廣場裡,常常很快就覺得疲憊。或許我想像著,在K城的週末或假期,除了購物廣場與餐館,除了鄰近的公園、森林、山、海,我還可以選擇去一趟尊重藝術、創作者與觀者的美術館。而不似某日在國家級的美術館裡,除了清冷,還有讓人無法忍受的‘隨意’。極像不被青睞於是換來主人的任意荒置的場所。誠如我姐所說,燈光怎麼隨意裝置呢?電線怎麼都跑出來了呢?而那可是國家級的美術館啊。

××××

長途旅行的時候,旅人是個半吊子的詩人。半吊子在與現實拼鬥,為車票、食宿、討價還價和避免被坑而豎起渾身的刺,冷酷而易躁。另外那半吊子則是悲傷春秋,感懷無限。有時我想,是否因為那半吊子的感性而在回憶裡對彼時的感受與衝擊特別印象深刻?又是否因為如今回到K城打拼,被制式的生活磨盡了耐性而對我城特別嚴苛?

或許我永遠也搞不清楚。或許,這也不過是個生活與旅行的半吊子,在常常也是半吊子的城,喃喃著半吊子的碎末細事。關於那美術館與購物廣場,半吊子於是也停留在半吊子的階段。


刊於2015119日星洲日報星雲版

戴冷帽的大叔與我記得的他們




黃金燦燦的黃金之城。
我遇見了一群特別可愛熱情的韓國女生,熱情邀請我入住鐵達尼酒店,邀約我一塊兒吃飯。
我休息了一日,又遇見了兩個特別善良的韓國男生。讓我的沙漠之行不太寂寞,還多了一些可親的回憶。

到如今,我還深深記得他們看我落單,而各自走過來陪我,說一段話解解悶。那麼溫暖,那麼讓我感動至今。而我卻無趣地拒絕了交換圍巾的建議。

我很想對那位韓國男生說:對不起。如果時光能重來,我也真希望當時就大方地與你交換圍巾,以換取一生不見得能重來的相逢與記憶。

是我太傻,太自私了吧。沒有相等的付出,何來收穫?也就只剩一些朦朧模糊的記憶罷了。

除了這一小段的遺憾,或許還有這段溫暖親切的回憶可填補吧?
我不會再回去杰沙媚爾了。

但願,那些我遇見的人:安好。健康。快樂。幸福。

××××

門半掩。我照例推門。總是戴著頂針織冷帽,蓄著兩撇灰白參差鬍鬚的大眼睛胖大叔聳了聳肩,對我說:現在沒電來哦。

哦。我微微失望,但仍然朝大叔笑了笑。沒關係,待會兒再來。杰沙媚兒總是斷電有時,我沒太驚異。

大叔頷首。然後我轉身離開,往那金黃色的世界裡鑽去。古城裡仍然精彩,並且繽紛喧嚷。我依然可以溜進去浪蕩。大叔這家在古城牆外圍的小店,在漫漶漫漶的土黃裡,一點都不起眼。大門的黑色玻璃貼上了幾個英文字母,說是‘旅行社’,附帶網絡服務。裡頭卻是空蕩蕩的。大叔老是坐在左首的桌邊,像專注又慵懶地守著旅人來去,光陰蹉跎。再往裡頭就是一間暗房似的電腦室,還得掀開黑色門簾才進得了。大概就是五台電腦吧,全都關機狀態。

抵達杰沙媚爾(Jaisalmer)的第一天,在一大片金黃世界裡左顧右盼流離浪蕩,我習慣性地在抵達新城後四處‘偵察’,主要為著找吃和網咖。就這樣闖進了這家旅行社兼網咖。二十盧比一小時的公道價格,我也不管那是否看起來一點都不正規,或更似一家黑店。衝著自己對人性的無厘頭直覺般的信任,見胖大叔雖不至於憨厚老實,倒也不會獐頭鼠目,就一屁股在黑店裡坐了下來。一坐就一個小時。一坐,就坐了我在杰沙媚兒逗留的五天。

那確實像家黑店。昏昏暗暗的,白晝時分總是依賴外頭的自然光源。電腦是我來的時候才為我而開。常常一個小時內就只有我在電腦室裡頭,胖大叔在外頭坐著。悄沒人煙的。臨別總和胖大叔聊個兩句,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語。一個人孤單遊走的日子裡,像是在默默地經營著一些日常,讓寂寞不太張揚。

來來來,坐下來喝茶。某日正要付錢離開,胖大叔招呼我在他桌邊坐下。那日多了個客人,帶了一壺奶茶來和胖大叔打牙祭。於是我也老實不客氣地坐下和大叔們喝茶。話不多,但溫暖。

旅行社的大門敞開,啜飲著在印度老早喝上癮的奶茶,聽著大叔和朋友聊著,觀望著大叔對我指著路邊經過的女子們,邊分析拉賈斯坦邦女子特有的服飾與其他州屬服飾的差別。奶茶甜膩膩的,像安撫著孤單,讓之不至過於寂寞。在午後喃喃的話家常裡,我幾乎以為,我可以在金黃世界的風裡睡著。安穩地睡去。醒來時候,我已經回家了。

日日來去,不過就一個小時。卻奇異地成了我在杰沙媚爾最感親切的一段時光。我不被打攪,卻又似乎被暗中關照著。我沒有和任何人建立任何關係,卻又沉靜地堆疊起一種疏離的溫暖感覺。那不是沙漠裡漫天星海,或沙丘上風終將吹散的刻字所能替代的。或許,那更像是一種專屬的特殊記憶。陌生,卻又熟悉。

於是臨走時候,特意和大叔說了一聲:明天我要走了。來和你道別的。

『希望有機會你會再來。』大叔說,大手和我握了一握,那是粗糙但厚實的大手。雖然我知道我不會再來了。

『如果你下次還是冬季的時候來,記得要給我帶頂好的冷帽。』

我點頭,瞇起了眼睛,笑了。

刊於星洲日報星雲版2014425


被消失的記憶



我坦然和朋友說起那次相聚的詭異。

多少年了。
我也不清楚中間有多少誤解或什麼。
許多事情我聽了進去,卻走不進心裡。
有些事情熔鑄了在心上,即使再多的話語也驅不走。

或許,好好活著,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過去的,無痕就無痕吧。

五年前的天蒼蒼野茫茫。牛羊。馬匹。塞外。大漠。湖。
人。

我們仨聊起那時候的快樂記憶,彼時的導遊與食物。
明明是四個人一起去,回憶的時候卻都巧妙地避開了另一人的存在。
我當然感覺得到。

沒有人提起那人。
我不。他們也不。

是覺得詭異的。好像一陣風來過我的生命,又不著痕跡地走了。
我說,沒關係了吧?
酸澀倒是不見得,只是還是有點結巴。
畢竟,也就只能這樣了。

真慶幸五年之後我又回到了烏蘭巴托,又回到了大草原,看了另一番風景。
快樂地去,快樂地回。
中間生病了。但心態是健康快樂的。

這樣,我才覺得我終於對得起蒙古美麗的大地草原沙漠。
我才終於實踐了他對我說的:這次你要快樂地去玩,盡情地去玩。
曾經是memorable yet miserable。
這次,幸好,沒有了。

天氣不好。我昂著頭望了望灰灰的天,眼裡還是有笑意。
或許我無法真正活得像個孩子,但我想,該對父母、自己、朋友都好一點,該把快樂帶給別人。當我笑的時候,其實我真覺得快樂。



路上

2016年8月。 從列城回返馬納里,我很幸運地成功預訂官方廉宜的,只在特定季節運行的旅遊巴士。 兩日一夜的行程,夜宿半途某處。 那一路。 如同此前我獨自從馬納里搭乘將近18小時,凌晨出發的拼車的路上風景一樣。 絕美而讓人驚嘆。 只是當時有一段時間是沈沈夜色,看不清。 而返程,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