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拉納西的恒河。某些角度她很臟亂,但很多時候她在鏡頭裡是非常美麗的。
而事實是,瓦拉納西的恒河水非常不衛生。
可是,這大水蘊含了許多許多。
敲醒的,又何止是旅人的夢。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在水的那方,是否漂浮著無依的等候?歲歲月月年年。

若柔,亦剛。萬千幻化,或凝,或霧,或流。
凝時固。霧時朦朧。流時生生不滅。

那是水。
千萬年來的生命之源。
一如女體繁衍生命。

那是生命之源。會是生命之盡頭嗎?
而寡婦,在1930年代的印度,被褫奪了愛情的權力,被剝奪了生育能力。
是否就是生一如死,從此在水一方,守候綿延無盡的青春老去,從此來到了生命的盡頭。
在成為寡婦之後,延續生命的天賦權力亦消失無踪。

即使敬拜象徵愛情的Krishna神,依然被愛情所棄?

Deepa Mehta 2005年的電影《Water》,以水、Krishna,與寡婦,說成了那個時代一則即失落又帶著希望的故事。

在那個時代,寡婦是不詳的。一身蒼白寡布,裹住一枚死去的靈魂。
她們的眼神裡彷若只剩下空茫,在水的一方,守候著一世的寂寥。
原是背負著生命之源的水,在空然守候著世俗與教條裡,忽悠來到了生命之末。
來去的人虔誠膜拜,祈求來世更好的Karma。三十年代的聖河邊,卻鎖住了卡里安妮、沙昆特拉還有年幼的秋雅的一生。

女人依附於男人的封建思想,從宗教聖典或任何流傳的傳統法典裡的既得利益者緊緊掐住那讓他們永恆得益的規條,藉此扮演審判者的角色,讓婦女、寡婦流於砧板上,由他們去說 —— 她們的命運。是誰賦予了他們這項權力?

即使身為種姓階級裡最高層次,婆羅門的沙昆特拉,在成為寡婦之後亦被撇除於婆羅門之外,成了那不在任何階級裡的流放者。

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沒有權益。
不管你曾經受過多好的教育。
(教育不等同於智慧。)

而此種女人就是弱者,易於欺負霸凌的角色,即使時代更迭、所謂女權抬頭,依然在許多人的心裡扎下深深的根。

三十年代和二十一世紀的今日,女性就真的獲得最公平的對待了嗎?
看稍早之前在印度掀起連番漣漪,人神共憤的輪姦致死案。
即使電影分享會裡,有人說在‘賤民’當中,強姦案多得幾乎不構成案件。此案掀起這麼大的轟動,起源於受害者來自於中產階級。
連中產階級也無法保障自己的安全。因此大批群眾終於意識到自身也不安全了,才奮起抗議。

我想:人的尊嚴何價?女人的尊嚴何價?
那會是印度的問題,還是全世界我們看不見的角落,所共有的問題?

電影裡,寡婦們安靜的、喧鬧的,在認命的認知裡,跟著放棄了所有。

寡婦要守貞,那為何卡莉安妮得賣身?
人總是逃脫不了自私與虛假。

或許只有在秋雅純真卻倔強好強的眼神裡,才有那麼一絲絲真誠溫暖。
於是沙昆特拉照顧她。
於是卡莉安妮視她為友伴。

淅淅瀝瀝的雨絲滴落,滋潤了大地與恒河。
也飛舞了卡莉安妮與秋雅的心。

對卡莉安妮而言,那是愛情的雨。
在秋雅來說,那是卡莉安妮的喜悅,是她的喜悅。
在期許愛情的心裡,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像回到了孩子的純真時候,快樂期盼著。

沒有寶萊塢式的歌舞,導演以一種輕盈帶出了這場愛情的雨。
恍若喃喃著一場雨滋潤了大地,也滋潤了卡莉安妮的心。

那拉揚。導演以Krishna神的化身為名,救贖救難的神的名字,給了男主角。
可是,他終究還是救不了卡莉安妮。
沙昆特拉替卡莉安妮開了門,卡莉安妮卻走進了河裡。
愛情的雨停了,流進了水里。

下一世會有更美好的人生嗎?
卡莉安妮會否問。

那拉揚的父親,那是婆羅門(和所謂知識份子、中產階級?)的虛偽嗎?
是這樣的虛偽與循環,讓秋雅幾乎走上卡莉安妮一樣的路。

那拉揚決定離開。
男人一不爽就可以走。
那個時代的女人呢?

卡莉安妮走向死亡。
稚嫩的秋雅被帶上過河的船,來到那拉揚父親的床邊。
沙昆特拉幾近歇斯底里地呼喚著秋雅的名字,來到河岸,卻只來得及懷抱一個受了傷的秋雅。

誰能救贖誰?

沙昆特拉替秋雅洗淨身子。

『聽說甘地來了!』

像抓住黑夜覆蓋前最後一絲火花,沙昆特拉抱著小秋雅往火車站奔去。
與所有奔跑來去爭相走告的民眾一樣,抓住那一絲維繫心中生之力量的火花,追逐那彷若最後的希望。

『以前我們認為信仰就是真理。可是如今我相信真理才是信仰。』
電影裡,甘地出現在擁擠紛擾的火車站。孱弱瘦小的身子,卻是一抹平凡裡偉大的身影,說著鏗鏘有力的話。

『救她。救她!那拉揚,把孩子交給甘地!』火車轟隆隆要開去,甘地要離去了。
在這裡,沒人能救得了秋雅。她無能為力。
而離開,只有甘地、只有那拉揚能帶秋雅離開。給她一個新生活。

沙昆特拉發瘋似的,硬是擠過人群奔跑,狂呼著最後一線希望。把秋雅交到了那拉揚手上。

電影來到這裡。
我的淚決堤。緊緊捂著嘴,淚若大水覆湧。

那是沙昆特拉的近鏡特寫。
訴說著風霜與平淡如水的眼眸裡,夾雜了茫然。

這個決定對嗎?
秋雅的未來會怎樣?

到底是那拉揚,還是甘地,能解救秋雅和無數其他女童、女孩、女人、寡婦們?

卡莉安妮、沙昆特拉、秋雅。
她們是等待被拯救,還是只能自救?

拼命忍住抽噎,大水無法止歇。
是的。淚若大水。

××××

其實,沙昆特拉是否才是卡莉安妮與秋雅的拯救者?
是她替卡莉安妮讀信。
是她替卡莉安妮開門,讓她往幸福的方向前進。
是她把秋雅交到了那拉揚的手上。

最終。她們只能走上自救的路。是嗎?

卡莉安妮與那拉揚的愛情不過是一個楔子。
主角是沙昆特拉。

一個受過教育卻必須屈服於制度與傳統法典的女人。
在她的眼睛裡,有水的柔韌與堅毅。

若水溫柔守候,卻堅強地解救了卡莉安妮與秋雅。
卡莉安妮徒留世間一聲嘆息。
那至少秋雅,還有明天。

××××

曹雪芹借賈寶玉的口說:女兒是水做的。
有說,女人都是從水星來的。

自古女人與水的關係,解不開理還亂。

可我想。女人確實是水。
看似柔弱,卻可以堅毅無比。

當沒人能拯救你,那至少,你要拯救你自己。

××××

我念及印度聖城瓦拉納西的恒河之水。
流光晃動在晨曦與暮日裡。
承載著前世因、後世果,許一個來世伊甸的夢。
撇除了肉身,追尋一種空靈神性的境界。

印度興都教徒終其一生都想來到瓦拉納西,以恒河水洗淨帶罪之身。
為來世許一個更好的生命。
恒河綿長,唯瓦拉納西那一段至為神聖。

因此Deepa Mehta心心念念要於此處拍攝《水》。然則激進分子帶來橫生的枝節,威脅導演演員的生命安全。拖拖沓沓數年,方在斯里蘭卡完成拍攝。

我以為,我會看見瓦拉納西的恒河水。
晃神入一年以前,大水邊的浪蕩生活。

卻原來不是。

是有那麼一絲落寞。

這個無數旅人遊人嚮往之、念之、厭惡之、愛戀之、思念之或詛咒之的聖城與大水。
沒有出現在電影裡。

於是我想起。
在瓦拉納西,恒河邊的日子。

為恒河水而迷惑的日子。
神聖與污濁並行。
煙塵瀰漫。
糞尿橫流巷弄間。

那是包含俗世情懷與神聖嚮往的 —— 複雜又簡單之城。

恒河。又拯救了誰?

而我只記得,他們在恒河沐浴、洗衣、大小解、牧牛、燃燒最後肉身、期盼來世。

因為這出電影,我忽然思念起瓦拉納西。
在恒河邊浪蕩流離的日子,聽著旅人與當地人的故事。
是一去不返的日子了。





秋雅,水能帶你到更美好的地方嗎?














感動的理由

一株蒲公英,飄零卻堅韌。沒有小樹的踏實,卻堅強。那是你想成為的自己。
即使飄零,也要堅韌。


有時候真的不需要太偉大的理由。
得知的一霎,心裡依然百轉千迴。

那時候心裡暗自說過,感謝他在我心裡種了一棵小樹。若他日他需要,我必儘力回報。
沒想到的是,這棵樹已綠意滿溢,開始用他直接特有,卻明顯是關心的方式,替我慢慢掃除積塵已久的陰霾。

即使語帶責難,即使句句話刺痛心臟,似乎看穿我的所有弱點與盲點。
那不刻意卻真誠的關心依然讓我感動。

因緣一場,交匯一段。這個朋友,竟似是全然的意外。
只是,曾經有過剎那的感動,亦足以讓我一輩子感恩。

說話要算數

網絡截圖
特別喜歡這樣的藍。因為,我再也不是那個從前的‘藍’。




前一陣子每個人都在說Pi與老虎。
說信仰與真實。說這說那。說得我頭昏腦脹,莫名所以。

於是我也進了電影院。

信仰是什麼?真實是什麼?
我們願意相信的是什麼?而相信又是否會帶來好結果?
到底是因為相信而成就你?還是因為你的個性而成就你?

神。如果你聽見我,那為何我仍在人世間流離?
如果我不相信袮,卻只相信一個無形無體的上天,那是否,我就注定不得關愛?

我不會,不願,也沒有那個深度來分析一出人人都在分析的電影。

除了那魔幻般的動畫場面,我印象深刻的只有這句話:人生就是不斷地放下,但是最傷感的是,沒能好好說再見。
All of life is an act of letting go. But what hurts the most is not taking a moment to say goodbye.

我把這句話告訴她。她從網絡截了個圖讓我重溫這句話。
我在底下留言:所有的怨懟都可以因為一句道別而煙消雲散。過去的就讓他過去。

他卻莫名其妙地留下這句話:說話要算數哦!

我一愕。心一慟,眼一熱,淚潸潸而落。
回應了一個笑臉,我寫:當然。

那一晚,許久不曾淚濕的臉,再度讓那淚的咸度給沾染。
翻轉身,我昏昏睡去。

說話要算數哦。
我心裡百轉千迴。


他的一句話,卻已經是萬語千言。


後記:雖然後來我不小心食言,然而我會記得有她,有他。告訴我:說話要算數。

啊。怎麼會是你?!

在櫻花旅館,我寫字、看書。聽故事。



比什凱克是座年輕的城市。
我一直以為她比K城年輕。查閱了一下資料,原來她比K城還要老一些。

櫻花旅館呢?
那麼舒服自在的一個小天地,隱匿在後巷住宅區裡。
那是我在比什凱克的重要地點之一。

因為在那裡,我遇見了他、她、她。
在那裡,我儲存勇氣。
在那裡,我那麼挫折,又那麼快樂。

××××

“XXX!”

某日晨光大亮,我穿著睡衣噼哩啪啦自二樓房間赤腳快步下樓梯。就在快抵達底樓的時候,我稍頓了一頓。一個看不清五官卻明顯是亞洲人的男生正披頭散發(大概旅行久了,頭髮沒剪。)自底樓的房間走出來,往公共浴室的方向走去。

靈光一閃。我猶豫卻姑且一試地輕聲喊:XXX!(連名帶姓的英文名)

他也頓了一頓,卻答了一句:不是。
雖然雙手掩面,預備梳理凌亂的發。
我卻瞥見那嘴角邊的,揚起的笑。
一抹壞壞的笑。

那是我後來在那幅認真臉孔下,越來越常看見的笑。
是我一開始發現,卻沒認真注意的笑。

那是我和他的第一次遇見,彼此相似的外貌狀況。
天光。櫻花旅館。比什凱克。
睡衣。散亂的發。邋遢隨意。

真是一場很隨便又隨性的遇見。
我與他的初次見面。

××××

吃了個飽,舒舒服服地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寫字。
那時候的我好愛櫻花旅館的床。
在外頭轉了一圈,兩星期後,我又回到了比什凱克的櫻花旅館。

安然舒服地半躺半坐在床上,我忽而抬頭。
看見有個可疑的人在通舖的門邊往裡頭探頭探腦。頭戴了頂帽子,看不清的黝黑的臉。

那可不是他嗎?

“啊!!” 我尖叫一聲。
“怎麼會是你?!”

滿臉喜色。那是我掩飾不住的驚喜與快樂。

怎麼會是你啊??!!

自那日在比什凱克道別之後,我從未想過會再見到他。
相隔兩個多星期之後又再見面,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他又牽了牽嘴角,來到我床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我像個小孩一樣,興奮得坐直了身子。嘰里呱啦的,就這樣在他面前比手劃腳地說了起來。

“看見你好開心哦!好開心哦!”
我記得我一直在重複這一句話。
笑得眼睛都不見掉了。

他也只一徑微笑,說著自己的計劃。

後來,那一夜。就在櫻花旅館的頂樓,我們聊了大半夜。
他說,可惜沒能來一罐啤酒。

是的。可惜沒能來一罐啤酒。
也不是想要盡興喝醉。
就只是想邊啜飲著啤酒,邊不著邊際地聊著旅途、夢想、書。

可惜。

後來我回憶起那段聊天的時光,總會想。邊喝酒邊聊天的這件事情,還會有可能實現嗎?

就算會,那也已經不是比什凱克,不是櫻花旅館,不是頂樓。
也不會再是那時候的我們了。






第一眼


清晨四時許的麗江市汽車站,除了四散的人,只剩下我們幾人在車站邊緣邊呼冷邊跳腳取暖。這裡該是麗江市,尚未甦醒的麗江市。寬敞的大道與新穎的建築,在沉睡中。

悄然的。安靜的。

冷氣團自口裡呼出來。

那是麗江迎接我們的第一眼。

而你記得。
即便寒冷,你依然被溫暖包裹。


×××

麗江古城。世界文化遺產。唯一沒有城牆的古城。

大研古鎮。大硯古鎮。大研鎮。

在這彩雲之南的雲與霧的傳說裡,‘麗江’幾乎等同於一顆閃閃發亮的明珠。
是盛名之累嗎?是盛名之福嗎?
麗江古城自九七年申遺成功之後。那茶馬古道,密麻巷弄,小橋流水,納西族的故事,東巴文化的神秘,與所有溫柔的旖旎傳說,讓遊人前赴後繼。或自此流連不去。或匆匆而來,呼嘯而去。或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而我們看見了什麼?

而我又看見了什麼?

所謂柔軟時光。在麗江停頓的那幾天裡,也許我們體驗了而不自知?也許我們不曾體驗?

所以說,你一直感覺不到溫柔。
或許因為,你一直不是個溫柔的人。

因為不夠溫柔,你才會不斷失去。是嗎?
即使失而復得,也會得而復失。

那只是說明,他只能是你生命中的過客。

而我們在抵達的清晨,精神不濟,頹靡渙散。寒冬的早晨,濛濛黑暗中的橡樹園客棧,麗江古城的邊緣地帶。看不清。
洗澡、討論。

然後,將乾淨的自己裹在被窩裡。疲憊睡去。
那是我們在大研古城,做的第一件事。

然後你又開始書寫,關於4年前的一段旅程。
你只是想把所有記憶,真真切切的記錄下來。
而誰會讀或不會讀。
冗長或私己,也已經不太重要了。
連照片,也不想上載了。

或許你慨嘆,關於這一切一切。
再也沒人在乎你的文字了。

我怎麼會遇見了你



我忘了是什麼因緣下,讓我忽然決定前往印度。
是因為Oliver的話語?
是因為BC說過的話?
還是因為那些個萍水相逢的旅人,似乎都非要去印度不可?

而我又是什麼時候下的決心?
是因為那一晚之後嗎?

我真的忘了。

而今新德里沸沸騰騰。那年輕女孩的慘死。男女之間、階級之間的差異分歧不平等。
讓我回想在印度的兩個月。

那麼精彩。那麼多感受。
而原來依然那麼淺薄。

旅行,不能淺薄。
下一次,我會記住。

邂逅 II



驢子看起來憨憨的。
不像馬兒那麼矯健挺拔。也不像牛兒那樣粗壯老實。

就是矮矮的,憨態可掬的。一幅傻裡傻氣的樣子。

好冷。我一夜不得安眠。
天空大概剛開始泛白吧,就聽見女主人起了早,小女孩也起了身。於是我摸索著起身,掀開門簾往外走。

一陣柔和陽光照進了惺忪睡眼。我抬頭。
還早呢。
還早吧?

本來就不喧嚷的頌湖,依舊安靜地躺在已經開始泛黃的山地裡。已然九月初秋,夏天過了。
高山上的湖水,是地球表面上的一顆眼淚。
這顆晶瑩的眼淚,是否、可曾,掛在我心間?

後來的後來,是怎麼記住。又是怎麼變質?
剩餘的,只有奧利華對我說的話。

漫步到湖邊,看早起的水鴨。飛騰、棲息。嬉戲。
而我一個人與晨光嬉戲。
看水里倒影。看清澈寧謐的湖水。

我愛看湖。不曾忘了。

回首。老遠老遠的,看見奧利華的身影。遠遠的,縮成一個小黑點。
我兀自笑著,也不移動。

頌湖好美。只是,沒有太大的感動。或許那時候的我仍在封閉當中。
我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沒有人會記得我。

奧利華也不會記得我。
但是,我會記得奧利華。

一如現在,我在說著關於與他的邂逅。


××××

散步夠了,我終於瞇著眼,迎著陽光回頭走。迎面而來的,是陽光下的奧利華。
依舊是前一晚所見的。淺淺的鬍渣,卷卷的頭髮。
還有昨晚我以為是幻覺的,憂鬱的眼神。

他朝我笑,眼角堆疊起魚尾紋。問我拍了些什麼好畫面。
我但笑不語。或者說了些什麼客套話,可如今也忘了。

凝望著不遠處的驢子,我沒望著他。卻嘴角堆笑地說起了驢子:看那驢子好可愛。我最愛驢子了。
奧利華說:我也喜歡驢子呢。

於是我們在那一大片湖與山的遼闊中,在柔和的清晨陽光中,不著邊際地聊著我們都喜歡的驢子。
奧利華的聲調依然溫柔而沉穩。
只是多了一種低調的喜悅。

前一天晚上,不是我的錯覺。

×××

主人家的大女孩與男孩跑了過來,抓住了奧利華的視線。
大女孩問他借腳踏車騎。於是他把腳踏車拖了出來。

他們開心地騎著,玩著。
奧利華邊溫和地微笑著,邊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我要走了。
好幾次想衝口而出,問他拿聯絡方式。終究沒開口。

萍水相逢。這樣就夠了。
誰記得那麼多呢?

與其變味,不如留住僅僅的霎那當下就好。

於是我,只是偷偷地拍下了他的背影。

×××

道了再見,我上了車。
隔著車窗拼命地對他揮手。

再見!再見!

不會再見了。

×××

你不會記得我。

可我記住了你。

記住了驢子。記住了變幻無常的頌湖。

和。那一霎心動。

或許,那是頌湖的魔力吧。


寫於舊部落格,2012年5月29日

邂逅 I

地球表面上的一顆眼淚,我喜歡這樣形容頌湖。因為她總讓我想起齊豫的《一面湖水》。


我以為我是那晚唯一的遊人。
一直到我在晚飯時間,遇見掀簾而入的奧利華Oliver。

一家子的人,包括女主人、小孩、女主人的‘爸爸’?擺起了似是滿漢全席的晚餐。
氈房裡昏昏暗暗的,桌上擺放了些什麼,我記不太清楚了。
一個人承擔了所有車資來到頌湖,已經心痛得不得了,自虐似地拒絕了旅行社建議的供餐。自己帶了馕和Samsa(該是肉夾饃吧?),準備以此作晚餐。寒酸得連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來。

真傻呀。那時候。

奧利華看見我,也有些訝異。
遇見會說英語的人,孤單又總是失語的我,像是想從他身上尋找一絲溫暖。
只有我和他會以英語溝通,自然而然的,就聊了起來。

你從哪兒來的啊?一個人嗎?
那些後來一直一直出現的開場白。如此千篇一律,又如此‘被需要’。尤其,在那孤單的時刻。在那還不習慣孤單的時刻。

氈房內的燈火明明滅滅。我看不清大家的臉,自然也看不清奧利華的臉。
滿桌子的食物,湯肉俱全。而我卻吞咽著口水,不得動彈。
一直到女主人把肉湯與馬鈴薯端到了我面前。

我不懂該怎麼問。第一個閃現的念頭是:需要額外付錢嗎?
現實得可以。

不懂從何問起,亦不好意思問。後看見奧利華有一盤Ganfan(番茄肉汁拌飯)。他似是安慰我說,他的ganfan才是他額外付錢的供餐吧。我應不必憂慮太多。

老人家一直鼓勵我吃,奧利華也讓我吃他的份。弄得我快不好意思了。
然而,難得遇見能聊天的人,我在晚飯期間一直和奧利華絮絮密密地談。

像是希望那場晚飯別要那麼快結束。

××××

我以為是疲憊。亦或困倦?有著淺淺鬍渣,卷曲頭髮的奧利華在掀簾而入的時候,就是一幅潦倒的滄桑模樣。
在氈房內搖曳不明的幽微燈光下,輕輕說著話。

不像一般澳洲人或其他西方人喧嘩擾攘,不是輕佻就是有些不知疾苦的過份理想主義。
他的語調低沉穩中。難得的,淡淡地說著自己的故事。

相隔七年,這已是他第二次離開家鄉,到外遊走。一年?兩年?
誰說得準呢?

一個人開始的旅程。慢慢。慢慢。慢慢。隨著自己的步伐。
反正,不趕時間,不是嗎?

他說起會在印度回合他的女朋友。七年前,他一個人。
七年後,他即將與伴侶一起遊走。

啊。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第二次。幼稚的我帶著艷羨的眼光驚嘆。

誰說不可能呢?你永遠不會知道。他微笑著說。

那她也和你一起騎腳踏車嗎?

哈,她沒有我那麼瘋。他又笑了。Crazy。這個詞。
去到印度,會想辦法把腳踏車寄回澳洲。

溫柔的燈。溫柔的語調。溫柔的他。
原諒我與年齡不符的稚嫩與無知。

有那麼一剎那,我以為……氈房內瀰漫著一股魔力。讓我忘了戶外躺著睡著的頌湖。
如此淡然又悠悠的時光。
回想,像是一段魅惑時光。
像。

像從前,在蒙古的蒙古包內,燭火搖晃中,某些人的臉。

××××

主人家收拾完餐具桌子,離開了氈房,留下我倆說話。

奧利華大概是我遇到的第一個緩慢旅人。許多人來頌湖只呆上一晚,如我。而他卻準備住上好幾晚。

我並非不想留下。並非不想在此好好看山看湖,享受大自然的美與寧靜。
只是,超出預算太多。也就只能呆上一晚了。

如果。如果當時我忽然決定留下,會怎麼樣呢?
不止他。

我還會遇上另一個同鄉人。
只差那麼一天的時間。

可結果是,我離開了。

有些事情的發生,只能是這樣。

××××

人說,到過印度的人,不是特愛,就是特討厭。It's either love or hate。

不知何故,我們說到了這個國度。
那時候,我還沒決定要到印度去。

不。奧利華搖搖頭。
我從不‘討厭’一個地方。

在旅途中,每一個地方,每一抹風景。都有她的珍貴處。
環境再糟,也有她的好。
那只是,一項經歷。

他說。

××××

我走出氈房外,遙遙望見了天邊的橙黃餘暉。如此熟悉的天色、如此動人。
我想起了蒙古的落日。

記得嗎?

我忍不住又走進了氈房:嘿,快出來看。晚霞好美!

××××

那晚好冷好冷。我睡得不好。
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分配睡房。差一些,女主人就要讓我和司機單獨睡一氈房了。

比手劃腳和慌急的臉色,終究還是和女主人與女兒一塊兒睡。
其實我到底在緊張什麼?

睡去。睡去。睡去。
再寒再凍,明日太陽依舊升起。


寫於舊部落格,2012年5月29日
刪改於2013年1月3日

路上

2016年8月。 從列城回返馬納里,我很幸運地成功預訂官方廉宜的,只在特定季節運行的旅遊巴士。 兩日一夜的行程,夜宿半途某處。 那一路。 如同此前我獨自從馬納里搭乘將近18小時,凌晨出發的拼車的路上風景一樣。 絕美而讓人驚嘆。 只是當時有一段時間是沈沈夜色,看不清。 而返程,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