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前恐懼症與恐慌東西不見症

未來兩年,我都不要一個人旅行了。
那種不安、忐忑、憂慮,隨著年紀越長,越覺承受不了。

是的。我會哭。

(忽然想起唯一一次崩潰大哭是在阿根廷的薩爾塔Salta)

××××

108天的南美之旅,只有唯一的一次,差點把手機留在百內公園。
自此對於手機總是小心翼翼。

偏生丟三落四的個性讓自己常常陷入‘恐慌東西不見症’的狀況。
我會忘了手機放在哪 —— 然後驚慌失措,心跳加速。一翻,原來往床上隨手亂丟的衣服給遮住了。
隨手收在小包包,出門卻只帶了相機包。吃早餐時想拍,手機不在。明明出門以後好似都沒把手機拿出來,也沒被‘疑似’人物相撞,相機包也一直在身前我看得到的地方。卻想不起手機在哪。坐立難安地吃完早餐,告別朋友提前自個兒回到旅舍。翻了翻小包包,才鬆開眉頭。

後來,我會在搭地鐵的時候,偶爾伸手進口袋看手機仍在不。或把相機包打開,迅速瞄一下看手機仍在不(相機太大,不容易丟失,倒是沒太擔心。),又把拉鍊拉起來。
這種因惶恐東西不見而引發的強迫症,還是挺惱人的。

××××

燈光微暗。
Live band音樂慵懶醉人,氛圍微微昂揚卻不至過於澎湃。
唯音響就在我們桌邊,難以聊天。

我捲縮在角落,攪動著那味道怪異的蘇打水。
趁這不必說話的時刻,反复咀嚼著朋友說的:你很堅強。
也不是第一次了。

有毅力。堅強。
強。
次數多得我都快懷疑自己心裡自覺的脆弱和不安都是假裝的嗎?

子夜時分,音樂未歇。
我問遠在他方的你。你覺得我是個堅強的人嗎?
(傻吧,這樣問。)

隔了一陣,昏暗燈光中亮起你傳來的訊息。
剎那眼眶一熱。

××××

在薩爾塔,其實那並非什麼大不了的事。
常有人說,只要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我卻在一切已成定局之後,在房間裡泣不成聲。

一個人流淚。
那不僅僅是因為一件事。

××××

每次一個人飛離,總會有行前恐懼。
然而抵達他方,還是得武裝起來。


玩雪(一)



四月。南半球的秋。
巴塔哥尼亞的南端下起了雪。

想是一夜的飄雪,方能將小鎮以白妝點。
醒來往窗外望去,仍有稀稀落落的雪花翻飛。
屋簷上,花園裡的帳篷也已覆蓋著薄雪一片。
我兀自輕呼,卻寂寞地牽起了嘴角。

曾說過,下一次不想再一個人看雪了。

×××

漸漸地,陽光暖暖地灑了下來。
我把自己一層一層裹住,走在安靜無人的街上。
踩著將融未融的雪,往小鎮上一個觀景台走去。

也許是陽光的關係。也許白雪始終可喜。
也許我對這座沒有那麼觀光化的小鎮還是心存好感的。
步履開始輕盈,心情不自覺地小小飛揚起來。

星期日,觀景台只有一、兩人。
小鎮面對著海。
隨意轉著,竟也興致勃勃地堆起了迷你雪人。

正興起,忽然一陣昂揚狗吠聲響起。
還沒回過神來就一陣白雪翻飛,狗狗在雪地裡嬉戲翻滾到我眼前了。
我笑了笑,怕它弄倒我的雪人,就往右多走幾步。
才剛站好,又一陣白雪翻飛,狗狗又翻滾到了我面前。
如此又重複了一次。

想是狗狗想玩吧。
我笑了笑。

×××

那是在南美的108天裡,唯一的一場雪。
降落在我挺喜歡,卻沒什麼地方觀光的Punta Arenas。
智利南部的巴塔哥尼亞區內。

一座小巧安寧,仿似與智利其他城市隔絕的小鎮。




Marga Taqsa與快樂不快樂


清晨天空蒙昧的時光,我獨自爬上小山坡上的車站。

前往大冰川 Glaciar Perito Moreno的巴士大概有兩、三家。
價格幾乎統一,除卻這家Marga Taqsa稍微便宜。
在這兒,便宜未必不好。

全車大概只有六、七人吧。座位舒適。
沿途風景流連眼角,美麗得讓人心碎。

到達票口,冰川國家公園的工作人員上車收取入門票。
沒兩三下就搞定,小公車準備開往大冰川公園裡頭。
而我們隔壁的大巴,因人多,看來還得等好一會兒。

××××

覺得這小車挺可愛的,就忍不住拍了下來,胡亂寫了些有的沒得。

××××

巴塔哥尼亞是一處老是讓我覺得天空很低很低的地方。
許多時候蒼茫荒涼。
加上又是旅程的開端(我總是在旅程的開端莫名忐忑與憂鬱)。

如今似乎也想不起來那時候是快樂還是不快樂。
然而那片大地的苦寒與孤寂蒼然是後來我在別處尋覓不回的絕美。

絕美。


風雨過後



從Sendero Fitz Roy入口處再度走出來,渾身是在半濕與極度晃神的狀態。

健行九個小時,細雨、稠雨、滴滴答答的雨、斜風、微風、無風,與從來沒有漂離的低落落的沉雲緊緊相伴。和全程只停下不到十分鐘啃了一片麵包的低血糖恍惚若身處幻境的迷濛狀態。

細雨其實未停歇,然後我看見了太陽。看見了霓與虹。
剎那想飆淚,卻手忙腳亂地掏出相機拍下這一幕。

風雨過後確實會有彩虹啊。多勵志。
走回鎮中央的旅舍時又飄起了濃稠的雨。

待回到旅舍,洗了澡換上乾淨衣裳渾身舒爽的時候,戶外終於艷陽高照。
我在飯廳裡呆呆地望著美麗的陽光。

想著:人生啊。就是如此讓你哭笑不得。

很愛很愛

什麼是‘很愛很愛’的感覺?
就是愛得心會痛,需要用手掌緊緊貼著撫慰的感覺。
是吧?

好多年了。那種很愛很愛的感覺灼燒心臟的疼痛感,已經在淡得不經意的風中,流去彷若永遠不復回返。誰知道呢?我只說,彷若。

有時候我想,我到底是愛他,還是愛『愛上一個人』的感覺。
那麼純粹、那麼痛苦、那麼不計後果。那麼失去自己。
卻也在極度沉湎之中,寫了些或許我以後再也寫不出的情感和溫度。
眼淚流成了渾濁滔滔的河,感情決堤,執著著不知收斂。

愛情能收斂嗎?

彼時以為讓你痛苦淚濕的人,才是你真愛的人;而讓你歡笑心舒的,只是你的知己朋友。
而今時過境遷,即使再沒遇見那個讓我『怦然』的人,卻似乎更渴盼遇見那個讓自己開懷舒心的人。怦然不能持久,燃燒會成灰燼。

快樂、貼心,一點點的平淡。或許才能細水長流。
那幾年我的激烈與尖銳,刺痛的又何止是自己?

就在某日我隱隱感覺需要依賴某人的時候,我夢見了他,和他的未婚妻或妻子。
醒來我想不起來他們對我說了什麼,只是記得自己似乎道別了。那是第幾次的道別?
之後第一反應竟然是:choi! 幹嘛夢見他?然後兀自笑了起來。

五年了吧?
中間也不是沒喜歡上其他人,只是一直再沒有當初的那種強烈和不顧一切的追逐。
這幾年我們偶爾見面,相隔兩、三年,你會小心翼翼地問起我對他的感覺怎麼了。一次故作冷靜、兩次更冷靜,卻難免支支吾吾。而今日,我卻可以嘲笑自己。
或許如果你再問起,我會笑著說吧?

當初他的決定是對。斷絕一切聯繫,在網絡無孔不入的時代依然能完全消失無踪,恍若就這樣消失在空氣裡。阻止了一切假借『友誼』之名的藕斷絲連,阻止了我的傻氣想法。


或許有天我會忘了他。或許不。
然而,那已經不是我生命裡一件重要的事情。

以後,不需要很愛很愛。
只想要安靜貼心的陪伴。





我們一起旅行吧

眼皮沉重。心沉重。
我捲縮在被窩裡,無法排遣內心的壓抑與荒涼。

似乎年紀越大,膽子越小。
越懼怕孤單。

忽然對於前方的旅程感覺忐忑,萬分悲涼倏忽而至。
害怕荒涼,害怕斷聯。
害怕前不著村後不巴店。
會獨愴然而淚下。

我留言:我厭倦了一個人旅行。
下一次,我們一起旅行吧。

然後瞬間入睡。

很久了。
好久好久不曾懷抱著這樣的心情和某個人說:我們一起旅行吧。

那種急切想要尋求依賴的心情。
而那個人,又為何是你?

練習題

雙腳合攏,微微躬起。頭枕著兩個枕頭在椅把上,蓋上被子。
我安穩地睡下了。

夢裡驀然感覺搖晃,以為地震。
數秒驚醒,原來是氣流導致機身搖晃。

我坐好,扣上安全帶。
睡眼惺忪。

家。
不遠了。

××××

奇異的一場夢。

他手環抱她胸前,貼緊她的背。
一股悲傷從他身上,傳遞到她的背,鑽進她心頭。
她於是繼續安靜地躺著,手緊緊地握著他手腕。
用力傳遞溫暖。

兩枚身影躺在床上,靜止無語。
只有胸前貼背與手握的溫暖。

她驚醒。
莫名想流淚。卻終究只是悲傷蔓延。

想不出何故有此一夢,何故難以言喻的哽咽會自夢裡延續到清醒後的一刻鐘。

××××

即使『回不去了』都覺矯情。
疲憊自身體發膚侵蝕自骨髓心臟。

我想安定下來。我說。
那是周而復始看不見盡頭的循環。

我看著他。
不知道他作何感想。

依然笑得毫無節制。
卻無法大大方方地給他一個擁抱。

其實我很想很想,結結實實地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一個感覺到彼此心臟跳動的擁抱。
太久未見,沒有忘記。

當他討抱,我卻急切閃開。
只是不習慣吧。對於擁抱。

而其實我卻非常渴望擁抱的溫暖。
那是一種:別怕,我在。的感覺。
是嗎?

××××

覺得不好意思。
卻是感動不已。

除了家人,有誰會因為你僅僅離開三個月而牽掛問候?
有誰會為了歡迎一個旅行回家的人,而做了『歡迎回家』的看板,在機場高高地舉起來?

千言萬語,無法言說。
只有她們理解我的倦怠,無條件支持我的所有決定。

有時候想起,會想哭。




路上

2016年8月。 從列城回返馬納里,我很幸運地成功預訂官方廉宜的,只在特定季節運行的旅遊巴士。 兩日一夜的行程,夜宿半途某處。 那一路。 如同此前我獨自從馬納里搭乘將近18小時,凌晨出發的拼車的路上風景一樣。 絕美而讓人驚嘆。 只是當時有一段時間是沈沈夜色,看不清。 而返程,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