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

『我要像妳。』

然後是一長串的文字。在簡訊裡。
後來他刪掉了。
僅剩最後一句話

『我要像你。』

××××

好好愛著,感受淒涼。

或許我感受不到關於活著的意義。
但他們倆以兩顆特殊又孤寂的靈魂,看見了彼此。
觸進了彼此的心理。

電影一開始,以為是普通的青春片。
然而在青春純愛裡,那不止是生命的意義。不僅僅是珍惜當下。
還有那種你看見了我,我也看見了你 —— 的心,並升起嚮往的純粹。

不沾染俗世雜質的純粹。
也因此只能發生在青春時期吧。

××××

一直記得他寫的:我要像你。
也大概是唯一打動我的一點。
電影大概是兩個月前看的吧。
感覺都淡了,唯記住他寫簡訊時候,給女子的那句話。

××××

小栗旬。
那是我很青春的時候,日劇時代。廣末涼子的Summer Snow裡,吸引我的清秀男生。
轉眼他已是成熟男人。

轉眼,歲月已過。


初雪的執念

如果說對於旅行或生活於異地還有那麼一絲絲的嚮往,那必然只剩下關於初雪的執念。

在一個常年如夏的熱帶國家,要如何感受四季嬗遞的魔幻?
於是對那初雪飄零,輕輕悄悄墜落大地,染白的瞬間,感覺特別詩意。

當年在香格里拉一覺醒來,白得透亮無瑕的世界。
好久了。

好久好久了。

如果心裡仍有僅存的一點點嚮往。
或許僅僅是。
從秋末跨入初冬。
感受那漸冷的天氣,濕氣的聚攏。終於匯聚成皚皚白雪。

輕盈飄落。

輕盈飄落。

落入無聲。

而有人能和我,靜靜地看著白雪。喝上一杯酒。
無聲,勝有聲。

於是在夕陽里道別

小伙子在收銀櫃檯轉身望向我們,手上拿著餐牌。

雖然相隔一段距離,卻還是發現了他稚氣臉上的羞赧和猶豫。
畢竟整個餐館裡,就我們倆女生。還要是背了個大背包進來,頭巾包得不倫不類的外國人。

從北部小鎮Fuman直達德黑蘭的VIP巴士停在了某個覆蓋範圍寬闊的車站裡。
下午約二時許。
在一摞摞此起彼落的taxi聲中突破重圍網,進入了這家餐館。

××××

我朝小伙子擺擺手,把他召喚過來。
指著牆上的照片數著:一、二、三、四。然後比了手勢再重複:四號,一份。五號,一份。

小伙子輪廓不像慣常看見濃眉大眼高挺鼻樑壯碩高大的伊朗人。
膚色略微黝黑,體格偏小。
一臉羞澀的笑。
卻是懵的。

倒是後座的顧客聽(看)懂了我們的意思,代為轉達。

××××

我指著孤單星球後頁“toilet”的波斯文,意即想問洗手間在哪兒。
小伙子先是嘰里咕嚕說了些什麼,又指了指方向。

大概忙了一圈之後,又來到我們跟前。
還是帶著羞赧的微笑,示意想看我手上的孤單星球。
先是把書倒轉來看,我急忙翻開了最後英語與波斯語的翻譯給他。

先是專注數秒,臉上寫滿了好奇。最後把書遞還予我。

一個短暫的午飯時間。
一段小小的交流。

是我在伊朗最後的時光。

××××

後來我們搭上計程車,從車內望向城的渾濁混亂。
車子的叭叭聲與路上的亂哄哄,被疲憊的夕色浸染。
恍惚身處另一個世界。

終於擺脫塞車夢魘駛上高速公路。
遙望著似近還遠的落日。

想起了某日清晨,那冉冉緩緩升起,路的盡頭,山巒之間的朝陽。
那是吉爾吉斯邊界的美麗朝陽,我在大卡車裡隨著音樂輕輕搖晃身軀,用力地以目光記住彼時時光。
迄今不忘。

那時候是朝陽。
如今是我始終感傷的落日。

這是第幾個落日了?

於是匆匆之行,我們在夕陽里,與德黑蘭道別。

在林百貨看見你送我的背包

台南市的暮日暖暖的。
那棟帶著故事又被重新包裝的林百貨的天台,感覺得到落日餘暉的倦意。
有人自拍。有人到雅緻的咖啡廳喝一杯下午茶。

而我。
和斜陽一樣疲倦。

走進天台的小小卻精緻的紀念品商店裡,細細地看。
看著看著,看見了一本小型筆記本。
本子簡單,封面是一眼難忘的藍色手繪背包。

淡淡米色接近純粹的白的封面,與那藍色手繪背包。

那是六年前,我出門遠行以前。
我們關係最美好的時候,你送給我的小禮物之一。

××××

還有那本稍厚的筆記本。
全世界只有一本的《葬花記》。

後來裡頭除了有你的繪圖,還多了我的故事。
事隔多年,我才發現。
那才是我最珍貴的回憶。

那才是最美好的一個故事。
你的繪圖。我的故事。

以至於可以抹殺掉你一直以來猶豫的愛與不愛。
抹殺掉這中間的拉扯與撕裂。
抹殺掉你最終坦誠『不是愛情』的深深刺痛。

卻一直沒辦法清除我想忘記的過去。
是的。已經存在了,又怎麼可能全然抹去。

××××

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驟然看見過去。

一霎我不曉得是否想哭。
只是手上揣著包得完美的藍色背包筆記本,戀戀不捨。
恍惚間,記憶卻不清晰。

你送的,是筆記本。
還是相同圖案的小卡片?

你是在台南買的嗎?
還是友人送你,而你轉送?

這不重要了。

當時我想著,是否要買下來。
後來回到同樣的地方。
我問自己:為何要買?為了什麼?

當時我沒有掉眼淚。
沒有太悲傷。
是有些震動。
告訴好朋友的時候,也是笑著說。

然而在寫著這篇文的時候,我卻哭了。

那時候,你是L。
我是小藍。

那是繪著藍色背包的小小筆記本。
是我的名字。
我的熱情。

可如今,不再有人喚我小藍。
我也厭倦了背包旅行。

也就只剩下文字,伴著我。
一直都如此寂寞的文字。
遠遠地看著你,與你的文字繪圖,燦爛地活在人群中。

可我不曾再見你。
也不可以。

××××

以前我會覺得,為何有些人能記住一些人,長達七年之久。
現在我了解了。

我記住你,也已經五年了。

然而悲傷,始終只屬於我自己。

××××

只是該謝謝你,讓我走了那些路。
讓我認識了一些人。
讓我心裡始終有愛。

讓我的人生,至少不那麼枯燥無味。

能深深愛上。又能深深受傷。
何嘗不是一種福氣。

××××

在台南的林百貨,陽台的牆上留著二戰時候的彈孔,被完美地以玻璃框了起來。
框以外的世界,優雅、美麗、充滿可以被遺忘的記得。

我看見你送我的藍色背包筆記本。
後來我並沒有買。

然後回來,我寫下了對你說的話。

當初血流如注的彈孔早已結痂,被時間完美框住。
我還看得見她。
其實也並不耀目刺眼。
存在著,就讓她存在。

那至少證明,我仍然活著。

我讀完了一本書

台北往吉隆坡的班機,我一個人坐在一整列位置裡的最中央。

買了大概超過兩年的莫迪亞諾的《暗店街》。
在書堆裡從簇新到封塵,也不過類似一眨眼的瞬間。
卻已是數百個日子。

終於專注地把書讀完。
從一個失去記憶的人開始,尋找那個灰暗時代消散褪色的,屬於自己的故事。

一片。一片。半片。碎裂的拼圖在晦澀曖昧不明的年代裡,該怎麼拼湊出一個完整的過去?

跨越了好幾個月的時間。
從吉隆坡到伊朗。
從伊朗到台南。
台南到台北。
再從高空不曉得多少萬尺的距離。
總是被生活各種聲色岔開注意力的我,終於跟著作者的腳步,走向故事的最終目的地暗店街。

然而結局並非結局。

故事在我心裡也是斷斷續續、碎碎的。
那些拗口的人物。出現又消失。
似真還假。

故事其實易懂。
只是讀者過於懶散,並在相隔數月的時間,在忘記與記住之間,看完一幀需要小心拼圖的照片。

×××

終於讀完了一本書。
在最荒涼。最無產。最頹廢的2017年。


雨濕。老街

我抬頭。
看見『Chee Chiong Gai』光鮮亮麗卻略顯疲憊地掛在昂頭看見的距離,棚頂下,那紅彤彤俗艷的燈籠之間。

白底紅字的看板接連幾個出現在稍做四十五度昂首的距離之外。
以國語與英語,默默簡化叨敘著茨廠街的前世今生。
哦,不。前世。

今生的茨廠街,在空氣仍然潮濕,喧嘩仍未歸位的早晨裡,蒼白著。
或者也一如往常的蒼白吧。

然而也許是起了個早。
也許是凌晨時分的一場滂沱驟雨一路延緩至汨汨稠稠的細雨,替K城洗刷掉了恆常的燠熱。
更也許是,這場被雨洗滌過的,晨光裡的老街,仍然相對清冷而不擁擠。

蒼白的老街。
悶哼著。窸窸簌簌著。
外地來的聲音。
或本土的聲音。
早晨雨濕過後的聲音。

我踩踏著地上的水窪。霹靂啪啦。
大部份時候牽著媽媽的手,復抬頭看看。

那些依然很不搭掉俗氣的紅燈籠,依然懸掛著。
兩旁的老房子,新與舊突兀又和諧地交錯著。

兩層高的樓房,緊挨。
高層樓的間隙偶然有攀滿歲月與雨濕痕跡的烏黑泥土,和凌亂叢生的綠色藤蔓。
建築也像是在垂垂老矣的姿態裡,年復一年被裹上了一層蒼白但勃發的詭異生氣。
且老去,且在縫隙陽光與雨裡長出綠色枝椏。
的一種詭譎。

而中間夾雜著粉刷過的,不顯老的房子,反而更蒼白了。
被刻意抹去的年歲,無論怎麼裝飾,終究是失去了自己吧。

而老街不在乎。

××××

底層樓房露出了臉孔。
老去的街坊。依然穩紮的中藥鋪似一種時代的象徵。
白髮蒼蒼卻腰挺健壯的人影在店裡忙碌著。

再多十年。
再二十年。
他們會在哪?
中藥行會在哪?

華人當初遠渡重洋,紮根在這南洋黃金之地。
沒有了四季,只有恆常的熱與潮濕。
卻還是留了下來。

富了的。遷移了。
留下的。是守著什麼?

一代又一代的人,繁華了街。
又褪色了街。
不一樣的膚色聚集,又不一樣的族群替代。

一直以來,她的繁華與褪色,都與外地而來的人有關。
然而她不曾沒落。
消失的故事,隱匿在哪些垂垂老矣卻堅強的背影裡。
收藏在哪些轉角即忽略的巷子裡。

新的故事,又被哪些同樣離鄉背井的身影充盈。
龍蛇混雜。明媚陽光下熙熙攘攘卻依舊暗流洶湧。

背包客聚集在這。是那種混亂與衝突處處的畫面嗎?

於是清早看見遊客或個人或成群走過那水窪與正在緩緩甦醒的街形成一幅和諧安然的風景。
洋人一家五口在新九如茶餐室和老街坊,和我們,和一些稀落的人,吃著早餐。

後來我們又去了對街的漢記吃粥。

和爸媽悠閒地晃蕩著。
在這雨濕後清涼的早晨。

幸福啊。
不過是這個樣子。
不管在哪裡。

××××

忘了說,老街十字路口忽然矗立了一座設計充滿味道的酒店。
在雜沓的街,紛亂的人群裡。

突兀。
搞笑。
矛盾。

那是蒼涼嗎?

××××

小時候的除夕,我們一家會來這裡感染農曆新年的氣息。
很多年了,我們不再來。

××××

綠島唱片。
柏屏戲院。
大眾書局。

時代的淘洗。
歲月的變遷。

我走在清晨的老街。
感覺那將醒未醒,甚至目睹了街頭一場不知名的衝突。

匆匆拉著媽媽的手離開。






喀什迷離門

必須要在抵達麥勞甘珠(McLeod Ganj)以後,我才漸漸找到安靜的力量。
我在旅行呢。不該是走不尋常的路,看別人沒看過的風景嗎?

為何反而需要安靜的力量?

我很高興我回到這個地方。
我很高興,即使多麼微不足道,我實現了心裡曾經對自己的承諾。

××××

清晨五時半。外頭終於透漏微亮的光。
濛濛的。模糊的。有點悶悶的。

我背起背包,循著指示牌,走進清冷卻已開始運作的機場地鐵站。

一夜沒安睡,精神渙散卻不恍惚。
也許有點模糊,卻是堅強的。

熱鬧哄哄的新德里站,預備轉乘另一條線到喀什迷離門。
喀什迷離。只是故意用這樣的一個諧音翻譯,與中國的新疆喀什無關,與真實地點的樣貌相悖。原想從Kashmere車站搭車到Amritsar,住上一兩天之後才從Amritsar搭車到麥城。

在來到車站的當下,卻完全愣住了。
沒法給出有用資訊的諮詢台。空空如也的票口。人來人往卻不特別繁忙。
我猶豫著步伐下樓,才終於看見了人氣熱絡。

露天車站停著許多輛巴士。掌車的在呼叫。
無序大概就是喀什迷離門車站給我唯一的印象。

問不出前往Amritsar的車到底是哪一輛。
只說下一趟不曉得什麼時候,並叫我上另一輛車到另一座城,再從那裡搭車去目的地。
我抬頭看了看車。琢磨著。

我其實並不相信誰。
八月。新德里。
喀什迷離門車站。
陽光迷濛。車站髒亂。人言不可信。車況不佳。

嗯嗯哦哦也不曉得回答了誰。
也沒人真的想理我。
我神色並不慌張。只是一貫冰冷。
大白天的,還有夠長的時間。

上了趟洗手間。我回到車站大堂內放下背包坐下。
默默地啃完了在地鐵站買的麵包,喝了口水。

決定離開。

××××

不去Amritsar了。不去觀光了。拉達克以前,我就直接到那熟悉的小山城吧。

於是我背起了背包。
往新德里的西藏村去。
Majnu-Ka-Tilla。
聽說那裡住宿狀況較為理想。聽說那裡有直達夜車到麥城。

××××

喀什迷離門車站。
這座我只是匆匆經過的車站,在我印象裡就是一樁迷離模糊的事。


他他

地鐵依舊是我從前認識的樣子。
雖然車廂稍稍寬敞新穎,卻仍是溫溫吞吞的。
車站仍是蒼白而已略顯疲態。

好像是我熟悉的世界,卻又不似我熟悉的人生海海。

我與她說:好像好久沒真正與人交流了。
工作上的聊天與交流不是真正的交流。
與父母的相依是幸福,卻並非真正的社交生活。

是的。我想我是說『社交生活』。

上班。下班。
回到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
刷屏的世界,那麼無限大。又那麼狹小。

而我在搖搖晃晃的車廂裡,神色蒼白憔悴頭髮散亂,卻依舊笑呵呵地侃侃而談。
其實我很疲倦。

××××

天空無雲。很灰。
我忽然想起好多年前,我踩著他的背影,看他看的世界。
在平凡裡看見細緻。在簡單裡看見歲月。在斑駁裡看見美好。

還未三十歲以前,我遇見了他。
在他未為留意以前,帶我看見了世界的另一面。

待我們都走過萬水千山,我帶你到河裡抓魚。他說。

而今雖然沒有千山萬水都走遍。
昔日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早在時間的激流裡散得連影子也沒有留下。

我淡淡地看著天空與蒼白的獨立廣場,還有那堪稱有歲月韻味的建築。
那時候在他的引領下,覺得美好。
而當下我卻只覺得蒼白無味。
已經過了好幾年。

有什麼停滯不前。有什麼默默倒退。
只有歲月徑直往前。

好似已不太記得他的模樣。
卻記得他的文字。他在文裡對我說過的話。
他已走得好遠,與人並肩。

××××

我很快就疲累。
前一天晚上不知為何只能熟睡四小時。

獨立廣場前,看著疏疏落落的遊客擺著花式拍照。
我坐了下來,讓朋友拍背影。

其實是想起了某年轟轟烈烈的綠色行走。
第一次長途旅行遇見的旅人,我曾經因為在那陌生的國度,陌生的城市,因與他小別後意外重逢而欣喜萬分。像個小孩一樣。

那麼聰明而有想法的一個他。
而我雖然長他一歲卻只會崇拜仰望。

我一直都喜歡聰明的男生。
卻忽略了他們的目光。只會停留在出色的人面前。

××××

也許我只是年歲虛長。
心卻不曾。

或只是執拗地不想。

我與多年來不離不棄的摯友們晃蕩在空空蕩蕩的城中央。
擠上了免費巴士。
搭上了優惠免費的兩趟Grab。

說不上快樂。甚至有些內疚。
多久未見的好友啊。

我卻因這星期連續工作與睡眠不佳的狀態下與她們聚會。
心頭是深深的疲倦。

其實不喜歡在情緒不佳的時候與友人相聚。
不想把疲倦的氣場帶給身邊人。

××××

夜深。

我好想你。
可我不知道,你是誰。






一樣的臉

潔淨白皙的兩小臉孔。一樣的齊額劉海與柔柔中長發。
倆小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線。

我蹲下來問: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啊?

倆小呵呵呵地又笑了起來。
兩雙彎月倒是像太陽照亮了室內的黯淡。

小手互指。
『你是姐姐』
『你是姐姐』
然後又是一陣呵呵呵。

童稚的聲音酥軟得讓我心都化了。

那日藥劑行裡無大事。
倒是想起了早晨和爺爺奶奶走進店裡的雙胞胎姐妹。

簡單的事。燦亮了心。
如果還有那麼一點點溫柔,就該對孩子慈和一些。

已經好久沒為這些無意義的小事感覺開心了。


看不見的德里的黑夜

五年以後,我回到同一座機場。
大概也是相似的時間段。
只是不再是煙霾籠罩的季節。

那年不知天高地厚。
一個人。也沒多少單獨背包旅行的經歷。
大概就是衝著 —— 他都來過了。

喜歡一個人,就是默默地仰望他、崇拜他,想要做他做過的事。
甚至超越。
骨子裡一股執拗。溫和的臉始終完美遮掩。
(誰看得見了)

可那時候的自己多可愛。
對一切事物帶著新奇而溫柔的目光。
不批判。不世故。不拐彎抹角。
雖然事事警惕,卻從不怪責外在因素與他人。
雖然忐忑不安,卻也特別平靜從容。

××××

五年以後,我回到同一座機場。

同樣是一個人。
卻焦躁。鬱悶。抑鬱。
像後悔出行。

依舊是一個人的。卻再也不以溫柔的心來面對這個世界。
有時候會覺得,為何五年以後,我就不再是原來的我了?

豎起全身的刺。又若愛斯基摩人築起了堅固的雪屋。
冷冷地入境、提背包、找椅子坐下。

大背包放在了腳邊。一腳勾著。

××××

一夜無法成眠。

拿起孤單星球筆記查閱翻找計劃。
在筆記本上塗塗抹抹,卻是一個勁兒地責怪自己。
刮上了一筆又一筆對自己的惱怒之意。

我為何要來?
我舒舒服服去澳洲、紐西蘭、歐洲、日本旅行不好嗎?

我幹嘛要來?
為何還要一個人來?

我是瘋了還是傻了?
我幹嘛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幹嘛還要再來印度?

才不過出行的第一天。
我對自己生氣。習慣性地為自己感到憂傷而難過。

然而生氣難過從來沒有擊敗過我。
因而從前的那個他老是說我其實強得很。

我的命傷,大概還是體力吧。

××××

德里機場的夜不熱鬧也不安靜。
抵達大廳偶爾總會有一批又一批出境的人。
如潮水忽來忽退。

廳內的音樂倒是從沒停止過。

弄得我愈發焦躁。

然後我想起了一個地方。一樁心願。
一句五年前離開時,對自己說的一句話。

然後我靜下心來。

××××

機場內看不見德里的夜有多黑。
正如當年我也沒看見他的背影在我以為快要靠近的時候,卻已經在遠離的路上。

許多年過去了。
我擁有了我自己的旅行。
不再需要仰望任何人。
偶爾會(自以為)喜歡上、或愛上什麼人。

日子還是這樣過的。
還是會去旅行的。

我還是笑得特別開心。
而能讓我仰望的人,卻再沒出現過。

我一步一步走著。
偶爾頹廢偶爾憂鬱偶爾歡喜。
知道的。
要讓內心平靜溫柔。
正如後來我離開德里回到McLeod Ganj,在那裡找到的平靜溫柔。
那個不特別美麗,甚至越來越商業化的小山城。

卻是除去瓦拉納西之外,最讓我心感覺到溫暖的地方。


我說夏天啊

在一個常年如夏的國度,又怎麼能感受春意的溫暖,隆冬的蕭索?
或者秋的悲傷?
其實也不甚介意。卻又難免擁有少許嚮往。
或許對我來說,四季一直在心頭。

我說夏天啊。為何執拗留戀赤道線上。

當我看見《冬將軍來的夏天》,其實完全不明了故事到底要說些什麼。
甘耀明的《邦查女孩》厚如磚。並沒有特別難以消化,卻還是拖沓了許久沒讀完。
《冬將軍來的夏天》相對輕巧許多。

沒留意簡介,甚至沒細閱書封書背書腰。
一頭栽進故事裡。
一點一滴。
抽絲剝繭般翻找文字。

一直以為那魔幻般出現的祖母是『我』的幻覺。
一直到五位『死道友』齊聚,我還以為那是一個夢。
結果就在那荒誕離奇的五位婆婆的荒誕卻溫暖的行徑裡,『我』遭性侵再被母親因利益逼迫與當事人和解的絕對般悲情的故事,忽然變得舉重若輕。

如看一場述說六位好友與一隻狗坐上老舊車子去冒險的公路電影,途中的神秘揭露、爭吵、和好,看似荒誕離經卻一本正經。
偏偏在笑的時候,還是會讀出『我』隱藏深不見底的悲傷。

書一直讀得斷斷續續。
直到三天兩夜往新加坡的短途出行。北半球該是盛夏的夏了吧。
赤道線上的吉隆坡與新國卻偶有陰雨飄過。
如此簡短而半熟悉的獨自出行,少了探奇的心。安安穩穩的,方能專注將書讀完。

旅行終究會來到終點。
療傷終究要站在陽光底下。
祖母與友人們,這些見過地獄的女人們。
以她們特殊的方式給了『我』力量。
而這樣隱匿的力量,要到很後來很後來才漸漸彰顯。

法庭上的戲劇張力。以文字建構的戲劇張力。
讓『我』將近崩潰。
也同樣讓我淚濕了眼眶。
而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以很疏離的心去讀著一本小說。

一個多月以後回想,仍是忍不住想哭。

×××

故事彷似沒有結局。
結束前的情緒釋解,似在鋪墊結局的輕盈。
一種無可言說,難以解釋的,恍若仍舊暗流洶湧的輕盈。

似說盡。
又似未完。

×××

『我』的祖母說:死的責任不是虧欠,是有所愛。我只想告訴她,愛是這輩子最該緊緊抓住的東西。但你不曉得是握到假愛的刀子,深深受傷;或是握到真愛的鐵鏽而不曉得。總之,擁有豐富靈魂的人,才能握到刀子受傷之後,還願意,下次跟人握手結緣。

×××

如果你曾經因緊緊握過刀子而受傷,那下次你是否還願意跟人握手結緣?
還是因為都不敢緊握了,於是也就荒涼了?







有些瞬間

走的路越多。
記住的卻總是你停下來凝神思索的一刻。

或許是一瞬間。
或許是數分鐘。
或許是很多日。(這又是多麼美好的事)

那天終日風雨飄搖。
我已經很接近很接近地球的很南端。但仍未到盡頭。

荒茫平原或神秘深綠的樹林或樹枝橫亙,彷彿每個瞬間我都記得住。
一個人行走。覺得脆弱卻又倔強。
為一切而心折。
那大概是我徒步走過最美的路段。
那麼真實地接近那夢一般的場景。

想起。那些天氣與心情的同步淒迷。
亂石路上的潰散與退縮。

最真切的瞬間,還有當我飢寒交迫,幾乎要血糖過低地堅持著走在回程的路上。
我再次走進潮濕的樹林裡。
陽光透了進來。在幾乎大半天的陰雲底下,像頑童偏要在你快崩潰的時候才收起嚎啕淚水朝你歡快地笑,用小手撫摸你的臉說:姐姐別哭呀。

都潮濕的。倒下的樹枝都潮濕而毛茸茸的。
我四處張望,仍是決定得快些坐下來吃掉早上準備的麵包。已經過午許久了。

勉強在一根倒下的樹幹上坐下來。
卻發現雙腳在變換姿勢時索索發抖。
我想,我大概有抬頭望了一下天。枝椏樹葉剪碎的天空與小暖的疏疏落落縷縷陽光。
並不太明媚的。

我取出背包裡的便當盒。
發現自己的手也是微微顫著。
沒有狼吞虎咽。
沒有慢條斯理。
只是以仍是微顫的手,不緊不慢地咀嚼著無甚特別美好滋味的雞蛋夾麵包。

我想問你:我有哭嗎?
當時其實並不覺得想哭吧。有什麼難受的呢?

然而我特別記得那一瞬間。
飢餓過了頭,換成了平靜。
堅強的肝臟大概在勤勉地製造血糖,執拗地支撐著我的肉身。
還有上小山坡前的那兩小塊能量餅。

瑟瑟發抖。是為了沒有堅持到最後一刻?
是為了生氣還是傷心。

神色木然。或許是些微的疲累。
他們看得出我心裡在想什麼嗎?

除了空白,還有什麼。
空氣潮濕。樹幹潮濕。羽絨衣濕了又乾。
心情忽高忽低。

像怕丟臉似的,我卻在吃完以後,喝了口水,站起身——繼續前行。
那也是漫長的來時路呀。

一直到我來到一大片的金黃平原,在山的後頭瞥見了彩虹。
我卻笑著流下淚來。

我想問你:為何想起會哭?
因為除了你自己,再也沒人會知道

人本來就是孤寂的。

記2016年三月末阿根廷El Chalten某段徒步瞬間。
若無人願意聆聽體會。若無人會再記起。
請你務必,記住你自己。與那些你與之獨處的美好風景。



×××

後記備註:持續寫字。關注自己的內心。盡量平靜。

夏至復去。而這裡無秋

蔓草叢生的這片園地。
荒煙縷縷——模糊了原本已混沌的腦。

神經元各司其職。如此繁複如此多勞。
難怪歲月總讓其緩慢死去。

而我縷縷忘記。
又總是不忘。

離開的人。依舊悠轉的人。新朋友舊相識老知己。
他們。我。
我。他們。
已經很少人,很少事會真正讓我傷心鎮痛。
像那痛快的針扎一樣,一瞬的痛總是轉眼在忙碌的時光裡、發呆的時光裡,慢慢消去。
不再如同第一次的痛,讓自己輾轉難眠,讓我覺得下一秒就要崩潰痛哭,讓我一秒出神。讓我想死卻提不起勇氣。那樣的痛或許是因為(以為)深愛過。

那是多麼單純又不明白世事的我。
很天真很傻變成貶義詞。

而這些年來傷心的事不多。多慮多愁倒是未曾減。
於是也變得我無法想像的堅強。
或許我只是裝。

既然可以獨自完成這些事那些事。
既然可以受傷而沒有死去。
既然可以表白被拒而依舊談笑風生。
那就沒有必要再裝作軟弱。

軟弱無用。

××××

相距將近半年,再次踏足這個乾淨整潔井井有條安全無虞的彈丸小國。
私心確實帶著回顧那五個月在半島最南端生活過的一小段寂寞喧嘩的日子。
總不在島的一端流連,反倒願意萬水千山似地追隨那百萬大軍的人潮跨境一日遊。

因而那段記憶,竟是與這彈丸小國更加相連。

離開以前我還是留下了一些空白入境卡。
此前去卻找不著。
像一段記憶在時光的河裡被衝入大海,再也找不著來時源頭。於是也終將抹去嗎?

我一直留心著。記著。
將一些小細節記住,放大。

如果此生有一個出書的心願。
那這段仿擬半島南端一段特殊心理在多年來從短暫結合到分割之後如同藤蔓糾纏環繞打不開的結,寫成一個故事。

或許那才是回報我那段孤單卻不寂寞的日子,最好的禮物。
雖然我看見的只是無痕的表面。
雖然。

哪有那麼多雖然。
該做的事。想做的事。
我從來都沒落下過。

比如當年說要去旅行。
比如說學西班牙文。
比如說要去拉達克要去南美洲。
那些寫下來的、下了決心要做的事,我從來沒放棄過。

不做。
只是因為意願不夠強烈。

那晚與友人匆匆吃過一頓。聊了一下。
又匆匆來到那家藝術學院。
以往白晝裡,另一依舊賦閒四處放著悠長假期的友人亦曾數次帶我走路行經這裡。

華燈已上。記憶已去。而我復來。
在紅黃綠交替閃爍的路口,遙望著那頭熱鬧的街。
與不同的友人走過無數次的果園路在回憶裡有聲音有歡笑。

就在多年來反反复复。一去一歸之間。
非為工作。非為公幹。
只為了風花雪月。
在那短短的五個月間迅速打樁加固的記憶塔。

我喜歡稱之為果園路。
在那華美整潔安全繁華規律有序裡,喜歡那一點點自己給添加的調皮。

這道路。這彈丸小國。依舊華美整潔安全繁華規律有序。

我想起時,不是華美整潔安全繁華規律有序。
而是那一點點調皮與溫柔。
那是一段所有旅行里,最特殊的安穩日子裡的脫序。在一個不容許自己犯錯與落後的小國裡,私藏的脫序。

××××

北半球的夏至復去。
然而這裡無秋。
只是那紛飛的雨。陰鬱的天。
偶飄零偶潑灑。

我終於回到這片荒蕪無人顧的園地。
與自己對話。

去的人。終歸去。
留下的人。
如果尚有留下的人。








六月散記

總覺得腦袋快雜草叢生了。
沉溺著。
著迷著。
作夢般地愛上了別人的(疑似)愛情。

然後就荒廢了閱讀。
荒廢了文字。

一邊怪責自己不夠努力。
卻一邊躲懶。

唯有回來自己的園地隨意書寫。
或許只有在這裡(和我的秘密微博),我才能像個回返少女時代的小迷妹。
小小聲說著:
好喜歡鹿晗和迪麗熱巴。(外加兩個畫上愛心的眼睛)

都快奔四的年齡了。
卻為著這樣不可思議的自己,而不經意傻笑。

××××

才華是怎麼一回事?
文字又是怎麼一回事?
散文是怎麼一回事?
小說又是怎樣的一個發生?

質疑著這兩年都在努力的自己。
沒有光環,單憑個人喜好。
卻走向了什麼方向?

友人不曉得怎麼安慰我。
姐姐敷衍我。
沒有人跑來和我說,喜歡我寫的小說。

即使入圍了。
卻無法找到一個人,興致勃勃地說,嘿我入圍了。
也沒有一個人和我說:哇,好厲害!可以給我看你寫的小說嗎?

不期待讚美。也不可能獲獎。
自己的能耐去到哪呢?
怎麼會連這點認知也無?

只是遺憾著。
沒有一個貼近的靈魂,理解自己所思所想所寫。
真心和我討論自己的優缺點。

不需要一票人。
一個就夠了。

而當這一個都沒有。
荒涼無盡蔓延。

於是也不想繼續了。
有何用。

××××

出門上班前,匆匆而寫。
或許刻意荒廢這個園地是對的。
有些事無法在臉書Ig 書寫。
就回到這裡吧。

就回到。
自己的世界。




生如夏花 淚如雨下

該是三十分鐘的車程,在下班尖峰時間硬是給拉成了一百二十分鐘。
回到家,倦極。
打開電視,知道324頻道七時正播放一開播即遭萬點吐槽的中國版《深夜食堂》。

也沒特意追。
只是剛好在家。
只是時間剛好。
也只是,此前已好奇著。

沒看前,也沒打算往下追的。
有些段落,比如女孩與小孩唱著張雨生的歌。即便該是溫情的,卻略顯突兀做作。

然而徐嬌年輕的臉龐清麗乾淨。
老帶著憂傷。

在她唱著:

『有誰的年輕不莽撞
有誰的成長不受傷
我們生如夏花
絢爛綻放』

那空靈的聲音與悲傷的神色,竟讓斜睨著陽台外的夕色的我倏然淚湧。

倏然淚湧。

一場乍然而至的淚雨。
邊找紙巾擦拭,邊極度詫異著。
何故哭?

女孩病故。
而我在電視機前,對於故事也只是猜測。
卻淚流得無法自拔。

是否真的有一首歌,一把聲音,在某個你也不曉得的時刻。
忽然讓你淚如雨下。
正如電視劇裡奇奇唱的《生如夏花》。(不是朴樹的《生如夏花》)

今日倦極。
而我莫名其妙地哭了一場。





漸熟的時光味道

不知為何。在都城連續四天十二小時工作,感覺快要倒下了。
休假日卻依然撐著和難得同樣休假的父母外出。

頭隱隱作痛了一整日。
晚上回到家,想說吞下一顆止痛藥該可寫幾個字。
最終卻是在撐不住,終於睡下了。

想是都城顧客較為耗費心力。
半島南端的城,遠了。卻清晰了。

××××

隔壁的女孩一直窸窸簌簌。想是哭了。

黑暗裡我眼淚滑了下來。
電影不過不失。沒有想像中深入,卻依然有動人心之處。

漸漸喜歡坐在電影院裡的感覺。
只是想到必須駕車出門找停車位,瞬間就有疲累的感覺。

懷念半島南端跨越長堤看電影的時光。
即使是無盡的等待。
然而那等待的時光畢竟依舊屬於自己。
而且,見著友人。聊些有的沒的。
已經是大快樂。

無關愛情。卻是幸福的倆人時光。
是的,我特別特別懷念。
因而不厭其煩地提起。

想來,注定的。
我們的人生動線來到了一個交集,然後往不同的方向輻射出去。
只是生命裡一場短短的記憶。
我記住了。
他不。

就像很多很多以前遇見的人一樣。

××××

時光匆匆。
五月了。

時光的味道是越發熟透了。




四月隨筆

人間四月天。
天上是否一樣春雨紛然。

×××

像重新愛上。
又像原來不曾忘。
卻注定傻傻地。
重新失戀。

×××

如果愛情有面貌。
她的名字是否模糊。

×××

買了好些年的《傷歌行》,在百無聊賴,沒有任何一本想要拿起來翻閱的書的情況下。
被翻開了第一頁。

《愛別離》。《艷歌行》。
都是很厚重的。堆滿著密密麻麻小字的小說。
總是買了。等了好幾年。
才脫離塵封的日子。

還是喜歡鐘文音的散文與旅遊文字。

然而時久日長。
感覺竟是淡了。

或許是自己也變了。

×××

追踪某個香港八十後騎腳踏車旅行,名喚阿翔的旅者的臉書專頁。
話說他好似是孤單星球首次招收的第一批被錄取的作者之一。

帥帥不耍酷還有點傻氣的臉。
登時著迷。

可畢竟已不是少女。
臉書news feed只偶爾會點擊進去看。

反而喜歡那個在西藏開咖啡館的薯伯伯。
喜歡他的一些觀點。喜歡他的文字。

香港旅人彷彿都很擅長經營臉書旅行專業。
男的未必很帥,但總是有點斤兩。
女的卻一定漂亮。雖然她們也一樣有點斤兩。

臉書臉書。
不必臉書,這世界本來就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

沒有臉。
再和善的笑容都只能是兄弟姐妹好友。

×××

四月。
旅行的的季節。

有懷念什麼嗎?

懷念肆無忌憚的笑。
懷念。那段單純的日子。

如果都不散,好嗎?

可畢竟。終究。
每個人都只能各走各路。

×××

而我重情易碎。

望著戶外的雨。沉默。
內心荒涼。

有什麼書可以讓內心不再荒涼。
有什麼人。
可以讀進我的心裡。

×××

連文字也容不下我。
那我還有什麼。

×××

四月結束了。
雨季未完。


無題




重複又重複地聽著音樂,我停下在鍵盤上飛快移動的雙手。
忽然入了神。

定定的。

是當日越堤看的第一部電影。
我說:我不想一個人看這電影,你陪我看可以嗎?

想想,如今再也不能有事沒事,一句你得空嗎,就拿了護照搭車到新國找朋友看電影。
再也不能有藉口或無藉口,在家填好入境卡,次日過境。和友人有的沒的都亂聊一通。

那麼自然。那麼理所當然。
再也不能這樣。見面如此容易,如此自然而然。

想想。還是有些許難過。

只是,這樣的日子若非我堅持回返吉隆坡而先斬斷。
遲早有一天仍是要結束的。
在仍未萬分捨不得的時候結束一切幻覺,或許仍是對自己最好的交代。

擁有回憶。可想,可偶爾回味,可偶爾眷戀。
已足。
吧。

不。我不會哭。

察覺

為了一件事,莫名其妙對久未相見的友人生氣起來。

原本約好要相見,友人卻驀然說若我感覺不舒服,就先不要見面。
其實不曾提起。
只是在微信裡的對話。淡淡的。

大概是察覺了我的不樂,他提出下次再見。
思忖著自己的情緒不佳,於是答允。

若非多年來始終維持聯繫,大概不會從只見熒幕不見人聲的對話裡察覺我的情緒。

所謂友人,就是這樣吧。

××××

就如那次興致勃勃去見久未相見卻思念不停的,曾經喜歡的人。
末了卻更加難過。

摯友卻在我的『沒有反應』和『簡短反應』的後續裡,察覺我並不開心。
而我甚至對她隻字未提。

不要再主動。
她說。

我握著電話,一直一直落淚。
濕了臉龐。只能寫下:好,我知道。

何苦對一個只當你是普通朋友或更遠的男子懷抱有一天他會愛上你的幻想?
你對他的用心始終石沉大海,那還不夠嗎。

不要臉還不夠嗎。

不要再主動。
摯友只是確確實實知道自己的單戀。
也確實知道我始終會忍不住對他再有什麼主動的聯繫。
於是反复叮嚀我。

那日我一直哭。
只有摯友看出來了。
即使她在都城,我在半島最南。

所謂好友,就是這樣吧。

××××

不該為不珍惜的人難過。
該慶幸,生命裡還有這樣貼心的知心好友。





不牽手的幸福。與不幸福。

恍似好久沒讓心沉澱下來,好好面對自己。
正視心裡的想法。
如果真的有任何想法。

日子不是太多焦慮與不確定,就是太多的快樂無憂。
而無論何者,皆不適宜寫字。

那三個多月的南美洲之行。
那一個多月的印度之旅。
在回來以後,因著在半島最南端的新生活而被完全擱置。

決絕地,幾乎絲毫不曾猶豫的,決心必得要回返都城。
於是頭也不回。
即使真的有一剎那曾經想問自己,卻一秒甩頭。

於是五個月之後,我得償所願。
回返都城。

××××

半島最南端的記憶,在回來以後漸漸清晰。
那是一種光明磊落的任性。
坦蕩蕩。完全不顧世俗眼光與質疑。

長途跋涉。等待再等待。
卻一次又一次地甘之如飴。
看電影。逛美術館。吃飯。逛街。說些有的沒的。

我與友人之間。
從我毫不忌諱地找他度過那些孤單的日子開始。

如果仍在那裡。
這樣頻密的相見是否會持續?

而現實沒有如果。

××××

可從來沒人說要等我一起去旅行啊。

××××

想哭。
會哭。
然後睡去。




夜半寫字

久違的咳嗽倏然重訪。

其實想當然爾。
自半島最南回到都城,每日吃不完的餅乾。
商場店裡強勁的冷空氣。
病從口入,都是無可推脫的自我責任。

在南部五個月的日子裡,因無事而極度自律。
因而無病沒痛。
然而情緒極度波動。
一個人駕車,想著想著會掉下淚來。
空閒時間利用網絡節目與連續劇麻痺神經。

最瘋狂無解的,不過是願意花那閒錢與時間,穿越長堤參觀美術館、看電影、演出,或無所事事。
越堤,因並非為著工作或任何必要的原因。即使路途僅僅咫尺之遙卻非得經歷那一關又一關漫長的等待,卻依然甘之如飴。
見著友人,會開心地笑。會忍不住捉弄。偶有小心結,相處卻仍是大剌剌無所拘謹。
親切得一如親弟弟。

後來我想。為何可以如此自然?
或許我們前世曾相見。

××××

越堤看的最後一場電影是《海邊的曼徹斯特》。
小小島國,日正當中卻傾盆滂沱。
我踩著濕濕的草地,熟門熟路地往就近的武吉斯地鐵站走去。
穿越地鐵站來到武吉斯商場,吃飯。
再搭車往電影院。

電影院裡寥寥數人。

鏡頭總是在飄雪。
寒冷。灰澀。蕭索。
如同Lee的心。

淡漠的神情將所有人都推拒於外。
他不願與任何人有任何形式的聯繫。

情節一層一層鋪展開來。
你漸漸地感覺到他的淡漠與暴怒背後,隱藏著很深很深的悲傷。
可如此壓抑。如此克制。

僅僅前妻面對他崩潰懺悔的一段,都克制得如此讓人難受。
他仍舊是逃開了。
就像他逃離了曼徹斯特一樣。

好幾次你想哭。
卻終究無法掉下眼淚。
即使心臟疼得難受。

大哥託孤於他。
是託孤,亦是想治療他。是嗎?

你想到他在火災之後,在警局裡驀然從警察身後搶過一把槍對準太陽穴。
你想到開場時候,對著蕩漾的灰藍大海的他與大哥與侄子,那輕鬆自在與笑容。
你想到他前妻在他面前痛哭失聲,就能聯想當初的意外如何使相愛的兩個人撕裂彼此。而他仍舊只能逃。

最後,他與侄子走在林子裡,彈球一來一回。

最後的最後,他還是說了一句:I can't beat it.

有些悲傷無法跨越。
它會一直存在,縈繞不去。
無法痊癒。還是拒絕痊癒?
那大概是對自己,最巨大無情的懲罰。

電影結束。
悲傷卻似海底震源一圈一圈蕩漾開來,最終形成海嘯,在你還未意識到什麼的時候,激烈反撲。
把你也一同捲進悲傷的深淵。

那種難受,竟在電影結束之後持續了兩、三天。
因為悲傷如此克制,因而你更加難受。

××××


三月了。
然後想起,原來當初出發到南美洲,已是將近一年前的事情。

××××

在南部的日子,除了那群努力與可愛的員工們。
你相信。
從一開始你就相信。
你最懷念的日子,是你閒來無事越過長堤找友人看電影的時光。

一起看電影的日子。
或許你可以藉此寫一篇詩情畫意的散文。或一篇假裝浪漫的小說。
雖然你對他說:在嘟嘟村看見流星,差一點點就很浪漫了。那一點點,就是身邊不是喜歡的男生。
然後你縱聲大笑。

雖然身邊朋友都帶著質疑曖昧的眼光看待你的舉動。
你卻清楚知道。
光明磊落,無所隱藏。
你有你對喜歡的男生的失落。
他有他戀慕多年的女神。

××××

夜半。凌晨。
寫著寫著。
不過為著練習。

因為肚子太飽了。
(可你依然咳嗽。)






說二之一

之一
二月二十八的凌晨。
我捲縮在床上,斜躺著看《不即不離》。

這一次Daily Motion的視頻偶爾會卡,這在平時日是沒有的事。
那日凌晨時分,在播映著《不即不離》的時候,卻是卡卡的。
如同這部紀錄片,像有什麼梗在喉頭。不上不下,就是卡卡的不通暢。

好的紀錄片該是什麼樣子?
好的電影又該是什麼樣子?

我看著。困惑著。不明所以。
難道我錯了嗎?

××××

馬共。曾經,或一直都是讓當權者最避諱的課題。
他們或被銷聲匿跡,或被輕描淡寫地描繪成兇殘暴戾的份子與落荒而逃的戰敗者。
既然是歷史上的戰敗者,那就沒有歷史書上話語的權力。

於是除了偶爾在星洲日報的文藝春秋會讀到雨林與馬共的小說。
除了印像中那模糊煙遠的記憶力,黃錦樹的小說。

對於馬共,我的印象模糊。
時久日長,終有一日,他們會被一代又一代的人遺忘。
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導演通過童年消失的父親,追溯至父親消失的父親。
再追溯至那一代人的故事。

是要給予那些曾經被通緝之後被流放的人一個正名的機會。
是要開啟歷史另一方的故事。

然而我卻沒有被感動。

主題模糊不清。
枝節支離破碎。
間接凌亂而反向錯亂。

導演到底要說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主線到底是什麼?

若把故事集中在一人/兩人之上,再帶出時代的背景。
會不會更容易讓人聽見歷史的河裡被捲入河床底下幽微的聲,那些也許在許多年以後愈發模糊的聲?

情感真摯,不代表一個說得好的故事。
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他們的故事。



我在新山(新加坡)的日子 (五)- 烏節路走幾遍

商樓雲集。
人流若潮水,一波隨著一波前進,又一波一波消逝;隨即新的一波復來臨。

不息。

××××

某日關卡的印裔官員問我:你要去烏節路?搭的什麼巴士?CW2?妹妹,下次可以搭CW5到Newton,就一個地鐵站就能到烏節路。
那大概是我在新柔關卡遇過最親切的官員,最舒心的一次體驗。
雖然我已不再是妹妹。
只是,往來新柔數次,我始終沒搭乘過CW5。

忠心耿耿地繼續堅持著我已熟悉的微笑巴士二號。

××××

那日大概是看《Lion》。
我說要到烏節路觀聖誕裝飾,非得等到華燈初上。
藍與白的燈亮起,才捨得離開。

烏雲重重,陰翳蓋天。
午後的天,流著微涼的風。

我跟在友人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亂說一通。
就是沒談電影。

走過擁擠的人群。擠在商場裡摩肩接踵。
他偶爾看手機地圖,偶爾亂答。走錯了復回頭。
而我始終興致勃勃毫不介懷。

終於來到烏節路上。華美裝飾在灰灰的暮日裡黯淡無光,高懸在馬路上。
我說某年和另一友人同樣走在烏節路上,只是彼時擁擠更甚。
人群裡幾乎看不見前方的路,只看得見陌生人的背影。當時倆人在尋地鐵站,卻在明晃晃的入夜的烏節路上走過了頭,來到另一個更遠的地鐵站。

說著,他帶我來到某冰淇淋攤販前。
我不以為意,只會說:好啊。
後來看小小的推車冰箱上,貼著好像是有張柏芝還是哪些明星的照片吧。

我轉頭對友人說:哇,張柏芝來這裡吃過也。
他依舊靜靜的沒什麼特殊表情。

那日我們就在烏節路上的某階梯上坐著吃冰淇淋。
看著疏落的人來人往,聽著我的吱吱喳喳。
而我悄悄等著路邊準備擺攤唱歌的一對男女快些開始。
那今日就會有好電影、甜食,和音樂了。

結果我們只留下了這樣的對話:

我發現哦,這裡的女生皮膚都很白也。

我跟你說,她們都是用foundation。

可是腿也很白也!

她們的腿也用foundation。

因為天空飄起了雨,預備擺攤的男女放棄表演。
我們的冰淇淋吃完了。
回到商場避雨。

路上的藍白燈飾爭相亮起,明亮了一整個陰雲滿佈的傍晚。
只是雨濕。

我讓他等著,自個兒冒著細雨奔到路邊照了相。

××××

它好像是帶我們走回剛才的路。

友人低著頭看著手機上的地圖,佇立在人來人往,大正午太陽底下的路中央。
喃喃自語著。

於是原本完全不想用腦只想跟人走的我開始和他一起商討。
念叨了一陣才終於找到正確的方向,正是之前走過的烏節路段。
我笑鬧一陣問他:聽過動力火車的《忠孝東路走九遍》嗎?
所以我們是要在烏節路走幾遍啊?

那日是情人節前夕。是新山游神活動開始前一天。是友人再次出發前一個星期。
我說要到上次光顧過的日本餐廳。
說要去吃某次吃過的榴蓮甜品。
卻說不出要做什麼的所以然。

要吃。何必來新國呢?

於是我們再次走在烏節路上。
遙遙望著那推車冰箱與傘,友人說:那冰淇淋阿伯好像正好要開檔了。

那要不要等多一下。

頓了一下。他還是說走吧。
我聳聳肩,無可無不可。

回來以後,才又忽然懊悔那日沒堅持多等一陣。
記得那日我們一起在那裡吃冰淇淋嗎?天陰陰的,冰淇淋甜滋滋的。
這樣的情懷,毫無顧忌想做就做的情懷,也就不可能重演了。
明明一開始友人提議,阿伯卻未開檔。
後來我問得也挺無心。

於是我們沒吃烏節路上的冰淇淋。

在烏節路上大踏步著向前。
看見情人節裝飾又相互調侃。
是誰先說要找個有錢老公嫁掉;又是誰說記得把人家女兒介紹給他,娶了人家女兒就可以叫我一聲媽。
是我在某段路停駐,定定地凝望著對街的某小食中心,憶起的是當年和暗戀的那個他在那裡喝啤酒的時光;又是他順著我的目光望向對接,看到的卻是:你對情趣用品店有興趣?

笑鬧著,終於從烏節路走到武吉斯。
從大晴天走到閃電落雨,走到瞬間天晴,走到陰雲滿佈。

我得償所願吃到想吃的甜品。

後來,我們也就道別了。
所謂山長水遠走這一遭,也並非為了任何電影或任何演出。
要說出個理由嘛,也實在牽強。

其實也不過是在這半島南端寂寥的日子裡,剛好有個人可以找出來說說話、走走路。
這一次,就當作是這段日子與友人看戲聊天走路,打發時間排遣寂寞,給自己的一個結語。

給自己的最後一次回憶。

只是沒想到,依舊是在烏節路上走幾遍。









Copacabana的落日



我總是很有落日情懷。
大概因為骨子裡就是鑲嵌了那揮之不去的悲觀與愁緒。

夕陽總是無限好。
只是,也總是近黃昏。
轉瞬即將黑夜。
冥蒙曖昧的夕色裡,適合悲傷春秋。

一日將盡。
餘暉渺渺杳杳,合著疲憊的氣息散落於空氣分子之間。
瀰漫著。

這些時候,我喜歡安安靜靜地遙望落日。
無論身畔是誰,無聲是僅剩的語言。

那日我們清晨從秘魯的普諾搭公車。
第一次看見那湛藍如洗的的的喀喀湖。行駛在高原裡,穿梭在如藍色海洋的湖畔。
在邊境換了些玻利維亞披索,過了關卡。
抵達Copacabana,這座緊鄰秘魯的玻利維亞邊境旅遊小鎮,已是中午。

匆匆參與午後一時半的遊船活動。
又匆匆參觀了Yumani島。
將近落日時分終於回到Copacabana岸邊。

終於有閒散的心情回頭好好觀望染上了夕色的的的喀喀湖。





驀然瞧見在岸邊嬉戲拍照的情侶。
在夕陽里,格外動人。

藍天。高原湖。太陽島傳說。
落日。

我想,我大概是在岸邊佇立了好一陣子才和旅伴回到旅館吧。

靜靜地看著。
靜靜地聽著。
靜靜的。

是湖兀自翻攪的聲音,還是疲憊太陽的嘆息吹落湖水的聲音?

忘了Copacabana海拔多少米。
只是記得從岸邊爬回坡上旅館時候,難免呼吸急促心跳紊亂。

悲傷時候,我想要看落日。
凝睇著冉冉而下的落日時候,我一樣悲傷。

而我忽然想起,我已經很久沒有在落日時候,思念起誰了。


我在新山(新加坡)的日子(四)- 每一次告別

暮日裡,微風吹。
我舔著冰淇淋。

說說笑笑之後,他們倆陪我到車站。
微笑巴士二號已經蓄勢待發,售票員遠遠地就已在招手。
我匆匆奔去。

不對。復轉身,向他們揮揮手:再見!

×××××

一整日裡,他恍似在神游太虛。
迷濛惺忪的眼神。疲憊的步伐。
還有不停擦鼻子以致那鼻頭紅腫。

我依舊笑著。
他陪我到麥當勞買外帶晚餐。
他一直說不必,我卻堅持送他到JBS sentral星巴克。

揮揮手,堅持笑容也必須燦爛到最後。
然後我轉身。
隨即笑容化作淚,迅速凝聚於眼角。

那一天他生病了。

××××

是在地鐵站吧。
人來人往的。我也不清楚他們是往哪個方向。大概是不一樣的方向吧。

就這樣道別。

後來好幾次,就是在地鐵站的告別吧。

××××

你怎麼回呢?

搭地鐵啊。

也是這條線嗎?

另外一條線,在樓上。

陪著我排隊,等我上了車。
才真正地‘掰掰’。

新國地鐵站正逢下班尖峰時刻。
熙來攘往的。

××××

是這裡的隊伍吧?

嗯嗯。

後來我都到武吉斯皇后路的車站搭微笑巴士二號到關卡。
幸運地未曾遭遇長龍。
在隊伍裡,友人陪我繼續漫無邊際地亂聊。

一直到巴士來了,才相互告別。
總是在陽光僅剩淡淡的餘暉,空氣裡微涼微涼的分子輕撫臉龐的時刻。

心裡也總是淡淡的。淡淡的。
如止水。
卻溫柔著。

××××

理所當然地,送他到JB sentral。
那麼剛好買到下一趟班車的火車票。

大概倆人也都疲倦了。他更甚。
坐下沒多久,隨意亂聊了一下(我們總是在說些沒營養的東西)。
我說你睡一下吧,我看書。時間到了會叫你。

於是他拉上了外套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
我又訕笑了一陣。

時光靜止。
JB sentral等候區域不會太喧嚷。
也許是傍晚六時許的關係,縈繞著的,多是一股疲憊慵懶的氣息。

然而是什麼樣的心情?
安靜地看書。不說話的陪伴。
不是情人的關係。
卻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瞥見人流開始聚攏成一列隊伍。
閘門站著工作人員。
我喚醒他。

開心地和他道別。
一句話到了口邊卻終究沒喊出來:今天我很開心!謝謝你。

前一日正為別的事煩憂。
彼時卻暫時煙消雲散。

××××

無事可做。於是幾乎是被趕著提早離開。
島國忽而劈裡啪啦落下豆大雨珠。

我們倆跑著,一陣狼狽。

你要雨傘嗎?

不要。

他堅持不要,說雨一會兒就會停。
於是陪著我在遮雨棚的隊伍裡,又等候了一陣子。

雨似乎又來了。我再次拉開書包想把雨傘掏出來給他。
他仍舊是堅決不要。

果然不一會兒雨又停了。
眼看隊伍已在移動。
再次說掰掰。

往前移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什麼。抬頭尋找他的踪影,話語穿越人群,還來得及說一句:一路順風。

這是最後一次我與友人在此告別了吧。
就像初識時候在德里機場的告別。
總會有分別的時候。

××××

每一次告別,是否都會有重逢的機會?
這些微小的事,趁記憶仍舊鮮明的時候記錄下來。
大概也是記錄著在這半島南端,往來島國之間的一段特殊記憶吧。

如果不是有他/他們,半島南端的這段日子,是會有多苦悶。
似乎所有發生,都是冥冥中無形的因緣際會。
可貴。







我在新山(新加坡)的日子(三)

聖誕節。
美術館之旅結束。

我開心地跟著他倆找吃。
J一貫地比較有主意,老早問我要吃泰餐還是魚頭爐。

我想了想,沒吃過魚頭爐。
就魚頭爐吧。

不管吃了些什麼。
記得他們總會把好吃的留多些給我。
看我一味說話,湯汁快喝完了也沒添加,就會幫我加湯。

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找不著公車,唯有冒著雨邊走邊跑回到地鐵站。

那一次我是搭地鐵到Kranji再搭微笑巴士一號到關卡?
還是搭地鐵到武吉斯再搭微笑巴士二號到關卡。
許多細節早已忘了,卻記住了每次相聚的時候。

或許,還有告別的時候。

看似親近。卻那麼遙遠。
以為遙遠。卻總有那麼一點點親近溫柔。

(續)

開心就是

開心就是。
你記得某個顧客的臉孔,當初只是來買止痛藥。而你為了十顆一排,應該不到十塊錢的藥物,和他聊了好一陣子。思索著除了止痛藥還有什麼可以幫到他。
然後他確實把你的話聽進去了。
然後他來了第二次。
然後他又來了第三次。
你問他:吃了那個有好一點嗎?
他說:真的好很多!真的要謝謝你。

你希望他不必再來。
因為你希望他確實都不需要這些了。

××××

開心就是。
他說了眾多的問題中,也把你的話聽進去了。
然後很快的,他再來的時候,見到你,特意和你說:你上次介紹給我的,真的很好。謝謝!

然後你開心地拍起了手掌。
真心替他開心。
因為你想起上次他愁苦的臉,而那天他神清氣爽。

××××

開心就是。
你明明心事重重。
明明就開心不起來。

見到他,還是笑了。

不過就是吃吃飯,聊聊天。
走過Wong Ah Fook街,那渾濁又細細飄來的異味阻止不了你戲謔著叫他嘗試跳進河裡。
想起看《La La Land》之後,他也叫你學女主角的阿姨跳進塞納河一樣,跳進那道新國某“河”(還是渠道?)。

雜七雜八亂聊一通。
偶爾各自看書。
雨在咖啡館窗外模糊了街道。
然而並沒有濺濕你的心。

他倦極,在等火車的空檔合眼小睡。
而你在一旁安靜地看書。
然後看見閘門開了,隊伍開始移動。
你喚醒他。

開心道別。
心頭暖暖的。

只是這樣簡單的陪伴,就已經足以暫時拋卻前一日的憂愁。

雖然他也會拿馬國和新國的差異打趣你。
雖然他也會說:你就來新國工作啊。
雖然他也會很可惡地說,除以三就很便宜了。

然而你就是不會生氣他。
因為你也知道他都悶得快長蘑菇了。

××××

幸福就是。
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她給了你最及時的勸慰與建議。
聽你嘮叨。

雖然不是全都中聽,然而全都是事實。
她知道你不快樂,不必你說,就自然感覺到。
她希望你快樂,於是會主動叫你寫些值得感恩的事。

這些年以來,幸好有她。

××××

幸福就是。
在父母眼裡,你永遠最重要。
你哭。卻又覺得被疼愛著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於是你想要陪伴在他們身邊,不要再讓他們擔心。

在姐姐眼裡,你永遠是妹妹。
你哀求一聲,她就應你要求。
這些年她不在身邊,於是你就更受寵了。
雖然你們還是會吵架。

××××

開心就是。
仍舊是大過年的。
涼鞋走到一半斷掉了。

微雨中撐傘,和他笑著說著。邊思索著該怎麼辦。
然後你到雜貨店裡問印度大叔是否有補鞋匠。
然後的然後,你就買了一對新拖鞋。

踢踢踏踏踩著水。
腳丫子濕了又乾。
踢踢踏踏踩著油門回家。

××××

幸福就是。
回到家了。
雖然還有煩惱。雖然還有未解決的事。
然而你依舊開心。

明天的事,明天再煩惱吧。



過去。現在。未來。無序與路。

久違

低首按著電話往前直走,渾然不覺你已在眼前。

『誒你到底想怎樣?』

也不曉得是先聽到聲音,還是一種直覺。我抬頭,看見你直挺挺地站在那裡,臉上掛著那副似笑非笑的眼神。那久違的嚴肅與笑容並存的臉容。

微小的詫異瞬間被開心愉悅給融化。
嘴角漾了開來就無法收攏。

我吱吱喳喳地開始說。
被你一句一句簡短地反彈。

可那時刻我是真開心。

後來低沉下來的聲音,也確實是難過。
在地鐵車廂裡,我勉強打起精神和你說:新年快樂。
復看見你要笑不笑的趣怪神情。

你快樂嗎?
是我不快樂吧。

那將近50分鐘的地鐵路程。
車廂裡明亮舒爽。
不擁擠。無疲憊的氣息。
只是有種深深的寂寥。
即使夜未央。

我倚著地鐵門邊的座椅,一直沒有坐下。
新國沒有瑕疵的地鐵輕輕地晃著前去,載送一個又一個零落的靈魂。
低著頭,任長發遮住臉。
夜涼了吧。
而我輕輕地掉了眼淚。

沒有人看見。
亦沒有人在乎。

××

我依然喜歡你嗎?
爭強好勝,僅僅只是對你嗎?

而你永遠不曉得我心裡的百轉千迴。
或僅僅是,無力知道,無暇知道。即使知道了,也無能為力。

就像我對你的遠離與不屑一顧,無能為力。
我記著你說過的話,又有何用?

而我依然喜歡你嗎?

不重要吧。
只是那種在乎。那種要贏。
在你面前,早已是輸。

因為不在乎的人,永遠不敗。

不是的。不是怨懟。
只是想起你的笑,就覺得柔軟著心痛。

我還是那麼喜歡你的笑容。
雖然你總是吝於給我。


拉拉鏈

像裹著華麗美好糖衣的泡泡,仍存有細微幻想的人不忍戳破。
說夢想。說愛情。
即使結局帶著遺憾,她依然是美好的。

為了那一抹回眸與微笑,我想起了那個遠去的人。

我們不曾好好道別。
我並沒有達成什麼夢想。
我還沒有找到屬於我的幸福。

於是我們也不需要回眸與彼此祝福。
在同一座城裡,我與他 —— 早已是陌路人。

為此,我哭得稀里嘩啦。
低著頭,背著友人。
躲進洗手間裡,瞬間淚崩。

後來我看了第二次,再無相同反應。
說無感是騙人的吧。
只是像心電圖,偶爾規律起伏,偶爾心律不整。
卻只要仍活著,就不會是一條直線。

那我是否該慶幸,自己仍會感受,仍會笑,會哭。會為小事觸動心弦。
至少,我仍活著。

對這電影的喜愛近乎盲目。
如同當初愛上那個他,近乎盲目。

2016年歲末。我看了好幾部電影。
千里迢迢等車搭車轉車過關卡。
就為了一齣電影。

是傻麼?
這樣的日子卻再也不會有了。

過生日

你不記得。從來沒放在心上。

好友如同往常替我慶祝。
希望我會笑得像明信片裡,那兩位非洲小孩的笑容一樣單純。

笑容不再純粹,還會是我嗎?
我旅行。我行走。我回來。我書寫。

我卻一直找不回當初那個我。
那個和你剛剛認識,單純地笑,單純地思索,甚至單純為了你的出現而開心的女生。

或許她走失了。
然而她會回來的。

今年生日以後,她會回來的。


無眠

大概是從2012年,在西班牙浪蕩的日子起始吧。
我的睡眠像那不規律的心跳,總是偶爾跳脫正常軌道。

激躍亢奮。
深沉睡眠已不再是垂手可得的豐美果實,而是恍似在艱苦環境裡掙扎著開花的蓓蕾。
偶然飄然綻放,安然睡去,再安然醒來。
可大部份時候是凌晨時分醒來,復輾轉。

一直到那熹微時光。
混沌冥昧的魔術時刻,卻是掙扎的光景。
勉強再度入眠,卻不免得在某些時刻醒來。
進入那制式規律的日常。

午後時分於是像電池逐漸耗盡。
恍恍惚惚。
惚惚恍恍。

勉強撐著。
夜裡卻恢復精神。

×××

某日難眠。
艱難睡下,卻中途驚醒。
睡下。
再醒。

如此反复到天明。

和少女隨意聊起。少女說:睡不著是因為有人想念你。
我噗哧大笑。
心裡確實瞬間開花。

然而想想,怎麼可能呢?
是腦袋瓜裡太多事情似蜘蛛網纏繞。

×××

而今倦極。
再也想不出什麼詞語。


或許不是書寫的時候。
或許真的不過爾爾。
或許……

或許此番不該再寫。

我醒在凌晨三時的巴里洛切






Laguna Huapi。蔚藍如洗。

『2016年3月21日
凌晨四時十五分

自凌晨三時不得已睡醒,即無法合眼。

再次把《蓮花》翻開來閱讀,再第N次地看著善生、內河與慶昭。偶爾會遙想,那個他是善生還是內河?

還是慶昭?

而我呢?

在遙遠的Bariloche,家鄉好遠、蒙古好遠、回憶好遠。
旅行……好遠。

我一個人醒在燈不滅的幽靜房裡,驀然讓我想起了那年初抵大吉嶺的疲憊。
那深邃。那寂寞。

可我已不若當年脆弱。那年還好冷。很潮濕。
我躲在被子裡哭。覺得自己好可憐,好脆弱。

而四、五年之後的 我,能忍受唇乾舌燥。對於寂寞,不再覺得自己可憐弱小。只是冷冷地把一點點無助的感覺,一點點的不懂為何而來的旁行 —— 擱置。

直到卷意睏意再次來襲。』

等著正進行例行檢查的車子的時候,我坐在一隅翻看著在南美的手寫日記。
慶幸自己始終維持著在行旅途中手寫日記的習慣。
有些心情畢竟稍縱即逝。
回憶,也已經不是彼時的自己。

曾經在《蓮花》裡投影太多的自己和那個他。
數日前臉書無意讓我瀏覽他的專頁,竟也牽動了心緒。
冷靜下來。
再讀這篇日記。
終於(是的,終於。)醒悟,那個人已經不是誰。
也不曾是我的誰。

以為已經放下。又疑惑其實未曾。
當那些文字再度出現,卻是對另一個她訴說。
我才知道,記住的只有自己。
我們之間,其實什麼都不曾有過。
何苦呢?

曾經和友人說:那個第一個他。
什麼第一個他第二個他呢?
或許只能說那個我喜歡的第一個他。
那個我喜歡的第二個他。

又如何呢?

3月20日。二十四小時的車程之後,我抵達在巴塔哥尼亞的巴里洛切。
陽光美好,我心卻是冷冷的。
胡亂在一家稍微便宜的小旅館住下來,卻無法安心。

於是我醒在凌晨三時。
當陽光灑滿,我再度離開。




那些小事

我是一個對吃沒什麼要求的人。
旅途中從不貪圖嚐鮮,從沒有非到不可的餐館。
為了節省,幾個月的旅程甚至可以不厭其煩天天煮食。

抵達一座新城,最重要的是先探查最靠近住宿的市場。

興許因此,關於食物的記憶總是特別深刻。
記住那一剎的滋味。
記住那一霎的氛圍。
記住。那一刻的時光。




在庫斯科住進了一家有許多韓國旅人的小旅館。
韓國人偏愛煮,而且老是要煮滿漢全席的樣子。
小小的廚房折騰許久。

於是我總是把自己的時間提早再提早。

有時候我只是想煮一盤蛋炒飯。




後來我賭氣。也或許是在庫斯科待的時間長了,總想犒賞自己一次。
於是一個人也弄了個滿漢半席。
算什麼呢?

旅行在外。最簡單的炒菜和ABC湯,一碟白飯。
一個人。
已經是幸福。



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
一座讓我一開始覺得危險重重,遂築起高聳厚實的防衛牆的都城。

末了,命運的安排卻讓我在旅程的尾端,得以停駐整整五日。
硬是迫使我從新認識她。

因而我看見這座都城美麗的一面。
住進一家簡單乾淨的旅舍。
認識一位想法接近的中國女生。
學會搭公車。
在地鐵站用西語替人指引方向。
最重要的,是發現這座都城愛書。

走進一家又一家書店。
二手的。豪華的。小型的。
只純粹沾染那彷彿電影裡才有的書香氣息,就已讓我神往。

一座如此愛書的都城,怎麼會不美麗?

更神奇的是,在這裡約見了一位我很喜歡的大馬作家。
吃了一頓很好吃的阿根廷西北食物。

然後,又由於心態健康快樂。
於是我煮蔬菜、雞蛋,和湯。
還是一個人。
幸福地吃。



記得彼時已經來到智利最後一座城。San Pedro de Atacama。
智利披索已剩不多。

又是那麼幸運,找到一家不僅便宜,而且乾淨悠閒,還有一個露天庭院的小旅館。
算算錢。
參加了那些什麼一日遊。
還可以買些什麼煮食。

在南美最便宜的是什麼?
大概就是馬鈴薯吧?

於是我用一路帶著的米,買了最便宜的食材 - 馬鈴薯和番茄。
就這樣熬了三晚。

熬一鍋濃濃稠稠的粥。
簡單。僅僅夠溫飽。
但還好。




旅程的最開端。San Carlos de Bariloche。

那時竟然沒想到要煮米飯。
於是只會煮那簡單到不行的macaroni。

記得青旅的廚房在地下室。
寬敞明亮。
一大片的落地玻璃窗就面對著那湛藍的湖。

坐在玻璃窗前的吧台用餐是一件最愜意的事。




走了很多很多的路。
從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
上山。下山。
然後才找到一家稍微便宜一點的青旅。
冷冷清清。

在烏舒懷亞的日子太漫長。
漫長得像可以一分一秒地數算日子。

後來終於忍不住提前動身前往Punta Arenas.
臨走那晚得把所有食材用完。

於是有了這豐盛的一餐。
仍舊是一個人的。

在烏舒懷亞的日子。
苦悶悲傷又自在。
值得為那段日子,再認真寫一次。





Chachapoyas。雲端裡人。
那日要往Kuelap古城參觀,為了節省午餐費,於是又自製了便當。

只要有油,蛋炒飯仍是我的最愛。

出發那日,天潮地濕。
司機先生在某家餐館停下來。

所有人(也不過數人)都進餐館用餐。
只有我和另一個背包客在餐館外晃蕩。

末了乖乖坐在餐館外的板凳上,吃著便當。
某狗兒過來,坐在我面前。

然後,我三兩下就吃完了。


××××

文章寫到一半,驀然看見往昔愛過的人的臉書專屬頁面。
看到他對另一半的親暱與寵溺的口吻。

莫名的,只想找個人陪。
只想找個人說說話。

結果事實證明,有些情緒必須一個人度過。
很多時候,你並不能找到誰來陪你。

不是不失望。
只是。
也只能這樣吧。

路上

2016年8月。 從列城回返馬納里,我很幸運地成功預訂官方廉宜的,只在特定季節運行的旅遊巴士。 兩日一夜的行程,夜宿半途某處。 那一路。 如同此前我獨自從馬納里搭乘將近18小時,凌晨出發的拼車的路上風景一樣。 絕美而讓人驚嘆。 只是當時有一段時間是沈沈夜色,看不清。 而返程,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