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 - 記2012年綠色行走 (I)



層層沉雲漸漸地漫漶天空。飄飄雨簾密密匝匝地開始形成。
我從店裡走出戶外,抬頭仰望變臉的穹蒼。
心頭如被針扎。

他們已經抵達廣場了吧?
中午的熾熱大太陽轉眼消失。沒了毒辣蟄人的陽光,卻迎來了雨滴。
總是這樣嗎?
冰火兩重天似的天氣。

折騰著一縱隊的綠色行走著。
從東海岸的關丹,一步一腳印。
三百多公里的路。到都城。

是什麼樣的聲音,讓當權者置若罔聞。
讓那些不再年輕跳脫的身影,決意以如此的方式,讓當權者看見。

你聽不見。那你看得見嗎?
還是,你的心也盲了?

而我從未如此期盼下班。
想要到都城中心的獨立廣場,陪伴這些一路走來的巨大身影。
那些有名或無名的英雄。

僅僅是陪伴。
因為我想。多一個,是一個。即使是陪伴,也是一種力量。

××××

我該感謝誰?
他?他?他?還是所有的他?

感恩他的直言不諱。
『怎麼你可以離家好幾個月去旅行,在國內卻無法抽出兩天時間去參與這項健康又富有意義的活動?』
『當你開始猶豫,那許多事情就會不了了之。』
有些刺痛了我。

一直以來,我都彷若置身事外。感動,卻老給自己一堆藉口。
害怕什麼?猶豫什麼?

不就是害怕自己不夠時間休息。害怕上班時候會疲累。
說到底,不過是害怕付出。

曾經大言不慚地指摘他人不懂得付出。
他的數言,卻讓我驚醒。
原來,我也是個吝於付出的人。

即將在關丹投產的稀土廠。
擾擾攘攘了多久,從一個似乎是地方性的課題,演變成全國關注的綠色主題。
我們都不知道,為何我們都被蒙在鼓裡,一直到一切已拍板落實。
我們都懵懵懂懂,為何如此深藏潛在危害甚至可能綿延數代的龐大計劃,可以輕易獲得免稅十二年的優待。
到最後,我們卻仍然只看見囂張的當權者裝聾作啞,或大言不慚地要求人民提供證據。

據說,許多對話被拒絕。
那你還要人民做些什麼?

而我會以為,那無關乎我嗎?
走上街頭抗爭。尋求法律途徑。
而我睜眼在面子書追踪新聞。喜歡、分享。

然後呢?

感恩這個他看見了我心裡的猶豫懦弱與自私。
感恩他提醒了我,該認真的時候就該想辦法去做。而不是給自己一堆藉口推脫。

本來,我就習慣利用步行的方式在某城遊走。
當腳丫子踏踏實實地踩在土地上,才有最深切的存在感。
我忘了自己行走的能量了嗎?
當我回家以後。當生活與工作又回到正軌之後。

感恩他。即使素未謀面,即使在面子書已經疏於往來。卻仍願意在我臨時的要求下,一大清早來接載我到Bukit Tinggi。參與第十一和十二天的行走。
所有的因緣巧合。包括本來的兩日休假。包括我得知這項活動的時機。
包括他的提議。包括他的提醒。包括他的建議。包括他的毛遂自薦。

所有所有。

讓我之前想像中的感動,化成了最真實的疼痛與感恩。

真正的參與了之後,我才發現。感動可以如此巨大。
巨大得連一頭史前巨獸都無法遮掩那陽光下的影子。

如果我哭了。
如同天空的眼淚,為這些年紀已經不輕的爸爸、媽媽、阿公、阿嬤,連日來澆灌。

那明天,真的會更好嗎?

××××



11月23日。Bukit Tinggi風清水涼。黯黑的天,漸次蛻變成晨曦光微透的藍。
遠處雲霧繞山,一輛一輛的車來了。
一群又一群的綠衣行者也來了。

睡眼惺忪疲憊的臉,是連日來風雨艷陽烙下痕跡的證據。
興致勃勃清爽的臉,是剛加入的新人如我。

而我無語。只是四處張望著。

是的。我有些微的興奮。
我有很多的期待。

期待行走。期待投入大隊。
我想。相隔半年多的時光,我的雙腳,是否已經忘了土地的溫度?

沒把相機帶在身上。一來想到行走時沒心情拍照。
二來。幾乎是帶著朝聖的心情來行走。
一心一意為了步行。

虔誠地步行。
固執的我捨棄了相機。
出門以來,這是第二次我沒把心愛的她帶在身邊。

當我認為,那件事值得讓我全心投入到忘記她。
當我覺得,我會享受當下的過程多餘奔忙記錄。

於是。我只帶了手機。
有後悔嗎?

————

只是遺憾,無法陪著他們步行到獨立廣場。

××××

白髮蒼蒼、瘦削的安哥披著雨衣,中氣十足地引吭高歌。
在那開始飄零著霏霏雨絲的清晨。

離開了天朦朧光中送上溫熱早餐的茶室,往斜坡上走去。
遠離了小鎮的上山路,大隊走進了山林路。

我緊跟著人群,走著比旅行時稍微加快的步伐,卻終究跟不上。
人群從擠擠擁擁到散散落落。

我一直一個人專注地走。

從紛紛落落的霏雨,走到天空停止掉眼淚。
我望著眼前安哥安娣的緩慢身影,心頭哽咽。

想著這次行走的發起人,黃德。
想起那些不再年輕的背影。

有許多的一霎,我兀自想像著,兀自潤濕了眼眶。
尤其當我感覺大腿開始酸疼。步伐開始沉重。

他們是如何撐過來的?
是什麼樣的絕望與盼望,讓他們毅然走這一趟?
十三天的徒步路程。即使是年輕人也未必能堅持到底。
是誰?是官場的哪些嘴臉?讓這些原本可輕鬆過日子的平凡人家,要過這種風雨裡來去的日子?

一段步行。稍息。
再一段步行。再稍息。

下雨了,有人問你需要傘嗎?
口渴了,有人就在路邊把水遞過來。

稍歇時候,陌生人彼此問候聊天。
我聽著,慚愧於自己的無知與後知後覺。

幸好我來了。
幸好。

至少,陪著大家走一段路。
即使不長,也是感恩。



上天在那日是厚待大家的。路的兩邊盡是鬱鬱蔥蔥的高聳樹林。
我們一直在山林裡行走。風景即使單調,還是調節了赤道國度極熱極濕的氣溫。

濕透的衫,算得了什麼呢?
當我拿起工作人員遞過來的100號。看那笑容滿臉,心頭頓時一暖。
當我拿起冰涼的糕點,補充體內虛脫的血糖。

午餐就在這裡,一個轉角處。有水有廟有山有樹的地方。
眾人席地。風捲殘雲。
有輕微的擾攘,畢竟大家都餓翻了。
然而,畢竟為了休息。為了接下來還有十公里的路。

遇見熱心載我來到Bukit Tinggi的友人,漫無邊際地聊。
走到溪水邊,摸那清涼的水。洗把臉,冰冰粘塔塔的臉頰。

午餐過後的路,依然在山里。
倏忽艷陽,倏忽飄雨。可因綠樹遮擋,還是愜意。

僅餘的十公里,竟是得一氣呵成。

就是這一段路,腳步愈發僵硬沉重。
我無法預算盡頭在哪裡。不知終點在哪兒。只是一直走一直走。

走到前方幾乎都看不見人了。
開始專注於自己的呼吸。專注於自己的步伐。

步行。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是一段漫長的路。
一段極度孤單,卻又極度溫馨的路。

如同那單調的步行。
你一直是一個人。卻也一直不是一個人。

走到終點。小女孩獻花。
我呆坐在Taman Rimba的公園裡歇息。

正發呆間,那個他忽然在我眼前一晃。
‘喂。’

疲累中一霎驚喜。
嘿,你怎麼在這?

他壞壞一笑。
‘搭公車來啊。’

原本無法守諾和我們一起來Bukit Tinggi的他,在我意料之外出現。
我忽而開心起來。

除了步行。有個朋友說話,還是好的。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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