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信:困倦里,風告訴我。

Dear S,

像是用了一輩子的力氣,才能完成那絮絮叨叨羅哩羅嗦的六封信。還沒來到一半呢。
我總是在怨懟你,於是,一切都無可挽回了,對不?

只是,最近的我,似乎漸漸漸漸地遺忘了。
我以為需要很長的時間,卻發現我遺忘了你的臉孔。
遺忘了你曾經的好,你曾經的靠近。那種‘就是你了’,那種‘怎麼和我想的一樣’的感覺,似乎離我越來越遠了。

想起你的時候,雖然心還會隱隱作痛,但眼淚已經不再流了。

不像得當日。當一種很深很深的失落和寂寞鑽入心底,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你。似乎唯有你能理解,那種行旅中的孤單。似乎只有你能安慰那時刻的我。
多麼強說愁的我,又多麼過份的我。怎麼能如此逼迫你呢?讓你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我不喜歡雍和宮。到底是因為厭倦了紅牆綠瓦,還是厭倦了人群?
永遠像在擠沙丁魚的地鐵車廂裡,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許只剩下了那僅僅的一厘米。聆聽著彼此的呼吸與不相干的話語,原來人可以如此靠近复如此陌生。

那日早晨,把家當扛了起來,準備遷移至另一旅舍。看那地圖所示,該是相隔了幾道小巷之後,不會遠。只沒想到到頭來累出了一身汗。或許,疲憊是從之前累積的。而厭倦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心頭。

那天刮起了風。是在這皇城晃蕩的第幾天了?我開始厭倦了人群。或者,我從來不喜歡人群。也不喜歡紅牆綠瓦、金碧輝煌。一座紫禁城已經塞滿太多,再來的恭王府和雍和宮,似乎是讓我超載了。

走那林蔭大道,才不過早晨的時間,我雙腿卻已不聽使喚。缺了興致,我也只環抱著僅有的一本北京導覽書,漫無目的地走著。像是沒有靈魂的人。

所謂‘龍潛寶地’就是這樣的嗎?漫漫的中國歷史長流裡,最後一個皇朝的盛世亦最接近近代。康熙、雍正、乾隆締造了那一段歷史裡的最後一段輝煌時代,之後就只剩下混亂與隕落了。許多許多的電影、電視劇、傳說,都與這一朝代的皇帝有關。雍正的傳說,乾隆的風花雪月更是民間的繪聲繪影、茶餘飯後。而雍和宮的故事呢?

或許雍和宮沒有真正的傳說吧?亦或許是我孤陋寡聞。帶著鬱悶進入雍和宮,記得當天有風,只是空氣裡有種窒悶。沒有秋意的北京,在那天依然沒有秋高氣爽的時節。而我只知道雍和宮在成為雍和宮之前,是雍正王登基之前的府邸。

有聽過雍正王的故事嗎?這個承繼康熙盛世的四王子,在歷史上的評價似乎總介於正與負之間。或許華人在傳統上總是傾向溫和、溫情、俗世情懷,於是對於一切暴烈總無法給予最大度的寬容。即使中國歷史本身就已經血流成河,暴烈幾乎不曾止歇。

傳說雍正篡改了遺書,以不正當手段取得了王位。傳說他是個非常勤勞的皇帝,總是批改奏摺至深夜。不過短短的幾年,雍正王就被發現暴斃在批閱的奏摺堆裡。他當朝的短短一段時間,即不至於將康熙大帝留下的燦爛耗盡,亦不至於將盛世推向無盡輝煌。如此林林總總的複雜緣由與無可避免的命運,於是歷史對他的評價似乎總有種模棱兩可。不推崇,亦不貶低。可這些也都與雍和宮無關。

乾隆王呢?這個在民間留著許多風流軼事的皇帝。雍王府就是他誕生的地方。於是雍和宮,當時的雍王府即成了所謂的龍潛寶地。像是種,山是有仙則靈的附會。乾隆王將昔日的雍王府改建成了雍和宮,從此變成了北京城內最氣派的喇嘛教黃教寺院。帶著皇族的餘韻,雍和宮自然是那令人無法忽視的藏傳寺廟。



















那巨大的獸,吞噬的是一段歷史嗎?
它口裡皺巴巴的碎銀紙幣,卻讓一頭該是氣勢萬千的獸,變得突兀而讓人啞然失笑。

在雍和宮裡的石獅子或大鐘底下,看著一堆散落的零錢與紙幣,我只覺得累。
既然累,那為何還繼續。於是我走了。

我去了雍和宮,卻從來沒到過。那不是我喜歡的地方,沒有我想要聽的故事。我只是盡了一個,觀光客的責任。我如此唾棄這樣的自己。

不懂得如何走不尋常的路。不懂得如何判斷我該還是不該。一次又一次地回首,或許才是真正的在成長。又如何呢?你我已是陌生人。

又如何呢?陌生人又如何。我已不在乎。




























而我再也不會,為陌生人祈禱。


到了那樣的時刻,我幾乎已經油盡燈枯。疲憊的身軀,疲憊的心靈。我想著,附近還有孔廟和國子監可以參觀。卻已經不太確定我是否真的要做到‘到此一遊’了。茫然地越過馬路,走在秋日斜陽下,在孔廟外流連了一陣子,在國子監街漫無目的地晃蕩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決定放棄。



















搭上了那恆常擁擠的地鐵,在那暗黑的地下道裡奔走,那時候的我恐怕是厭煩了。只想化作一顆小小塵埃,在密集的縫隙中自在穿梭。而我只能巨大地喘氣著。我來到了王府井。


























終於從鬱悶中走出大街透了一口氣,我看到了那聳立的王府井書店。就是後來我和你,還有他走入的那家書店。那時候的我不曾預想,在短短一年未竟的時間裡,我竟再度回來。那時候的我也不曾預想,你我終究只是陌路人。

走在寬敞卻遊人滿佈的王府井大街,我想,我的臉是無神的。
王府井那麼熱鬧、那麼擁擠,卻都只是外來過客。冷風驟起,如此巧妙地配合著我身心俱疲的當下,驀然我那麼想回家。

旅遊在外,我往往是那個不思家的人。玩倦了,至多倒頭就睡。即使耳際傳來那家鄉的聲音,我也只是淚眼盈眶一會兒,睡醒後就一切都好。

那一日,像是感應著什麼似的,我如同失去了靈魂在王府井來回逡巡。頂著熱鬧,迎著暮色下的寒風,尋找著我想找的王府井天主教堂。
末了,卻只看到了變成一道寬闊馬路的‘金魚胡同’。
卻只擠進了讓我愈加疲憊的王府井小吃街。

漠然地行走了一圈,在夜色襲來華燈初上的繽紛時段,我離開了王府井。
那時候我是多麼地討厭那裡的商業化,那裡的喧囂,和那裡的煩躁。蠢蠢欲動、喧鬧不休。而我討厭這樣的一個時空。也或許,只是心頭煩悶以至一切都顯得那麼無味吧。

那一晚,我在那昏暗燈光底下,對著電腦屏幕,終於忍不住寫信告訴你,我那時候的鬱悶與想家。或許,我是不習慣一個人的。即使我告訴你,我那麼渴望孤獨。

我那麼傻呵?竟然會寫信給你。就像如今,我竟然還想繼續。
或許已經不為什麼了。我只想,有始有終。

這十二封信,會寫完的。只是,你真的不會再看到了。
我也不想你會讀到了。

對你,失卻了當時的依賴與依戀。只因我終於知道,你從來不想要這樣的依賴與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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