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

Bihar是印度最窮困的縣之一。在這個窮困的縣里,有佛教徒最神聖的Mahabodhi Temple,釋迦摩尼悟道的地方。
是釋迦摩尼選擇了這裡,還是這裡選擇了釋迦摩尼?






月兒彎。夜如水。
溫溫吞吞。

溫吞的夜。

月光下,俐落步伐左穿右插。

‘嘿,怕什麼?’
月兒豎起俏麗的眉,揚起小巧的下巴,俐落地說。

在烏漆麻黑的村莊裡,僅僅月暈的薄弱力量,照耀著我們的前路。
而月兒似乎一點也不怕,摸索著。找著新的路。

『啊,那不就是大路嘛。這兒有家藏族餐館呢。』月兒說。

你怕什麼呢?只要是村莊就有人住。他們在這裡住,就不會真的打你主意啊。怕什麼?

從此我們認識多了一條路進出村莊與市區。

×××

一開始,我總是囁嚅著,跟在她身後。

‘怎麼你這麼差勁呀?給小孩欺負!’當我說起在穆爾加布的‘性騷擾’事件。
‘其實也不懂你們緊張什麼。那個某某還是男生呢,怕什麼呢?’

我真慶幸,印度之行的初始階段就遇見了她。真慶幸決定跟著她和大沈一塊兒從大吉嶺前往菩提迦耶。

慶幸。我遇見了月兒。
這個一直讓我說不清的上海女生。

×××

月兒有雙漂亮俏麗的柳眉,尖削的臉。嬌小玲瓏的外表,和一顆大膽心細的心。
這個來自上海的女孩。或許是上海社會的耳濡目染,或許是大都會裡打拼的精神灌溉,她看起來隨性卻勇敢,勇敢而心細。而或許畢竟是女生,世故的眼眸裡,仍會有那一絲絲的純真。

小女孩般的天真與無辜。

讓她對我們在Mahabodhi temple遇見的旦真喇嘛的遭遇滿懷同情與憐憫。
先不論是優越感還是什麼,月兒真心想幫助旦真喇嘛。回去那今生今世都回不去的西藏。那片埋葬了他父母骸骨的土地。

聊起旦真喇嘛的時候,我原以為月兒不過說說而已。
她有什麼力量改變西藏與中國政府的糾結呢?
她沒有關係,沒有背景,要如何幫助旦真取得正式的護照回去西藏呢?

可月兒的眼神真誠而天真。
讓我一霎懷疑,自己的冷漠。

而後來的後來,我知道她依然做了。
雖然徒勞。
原來,眼神不會騙人。

月兒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們這是幹什麼?還柏拉圖式愛情!想愛就勇敢地愛啊!狠狠地愛過,即使傷過,也不枉這一場啊。
怎麼你不為他留下來呢?

對未來擁抱憧憬卻一直患得患失的我,對著月兒苦笑。
『他沒叫我留下啊。』

月兒啊月兒。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或許是,我想簡單。而對方包袱太重呢?
或許是,時機就是不對。
那無形的手,注定撕裂我和他呢?

我和月兒在菩提迦耶的時間太多。有太多的空白和無聊,彼此用彼此的故事填滿。
我告訴月兒我的故事。
月兒告訴我她出走的原因。

我們每天到Mahabodhi temple去坐。聽著誦經聲,看著各國朝聖者虔誠的臉。
看著菩提葉飄落,又被信眾迅速撿起。
許多時候,我們一起去。又分開在各自的一隅發呆。

我發呆。月兒和旦真喇嘛聊天,偶爾獨自靜坐。
她是在尋求內心的平靜嗎?

寺外灰塵漫天、車聲震耳欲聾、乞丐成群、伸手的小孩亦步亦趨。
寺內卻有一群最平和的信眾。

是誰開了菩提迦耶一個玩笑?
佛祖因何而來?
信眾因何而來?

月兒。你因何而來?
我又因何而來?

××××

月兒與我幾乎逛遍菩提迦耶。到每間寺廟去望一望。在最寧靜的日本寺,看書,打盹。
在街上走過無數次。
在村莊里進進出出無數次。

月兒喜歡一家青海人經營的飯店。總是要去那兒吃飯。她說,那裡的炒土豆絲,炒青菜,素饅頭和白米飯,有家鄉的味道。

我們就是在那家餐廳裡,聊各自的故事。

月兒總是很直接地說出她的想法。
對我的軟弱,我的恐懼,我的堤防與戒備,一一指摘。

‘怕什麼?’我似乎仍記得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那自信的神情。

是月兒讓我開始不害怕。
是月兒不像其他旅人或旅遊書裡的警戒一樣,要我什麼人什麼事都堤防。而是理解狀況,分析情境。
是月兒的乾脆與大膽,讓我後來有勇氣拒絕別人的惡意欺詐。

從迦葉前往菩提迦耶殘舊的公車上,只有我、大沈和月兒三個非常明顯的遊客。票務員和我們說一人七十盧比,雖然之前的資料是說車資大概六十盧比。湊齊了錢,把錢交到了票務員的手上,他卻說每個人要加三十盧比。因為我們把背包放到了後車廂。

我一愕。沒了反應。
大沈碎碎念著:這擺明是坑我們嘛。
而月兒呢?
月兒一路夜車下來,睡眠不足,大概脾氣也不太好。揚聲:這太過份了!收多十盧比就算了!還要多坑我們三十盧比,這什麼意思!

票務員怎麼聽得懂月兒的話,可月兒的神色強悍而堅定。在那嬌小的身軀裡,有種堅定不移的神色。

‘罷了罷了。他硬要多收我們三十盧比,我們就下車!’說完,月兒就一把搶過(是真的搶)已經在票務員手上的錢。站起身來就要下車。

我和大沈都愣住了。準備跟著。
票務員卻妥協了。

罷了罷了。

‘這就是嘛。一點點錢就算了,還要那麼貪心!’月兒說。而我一路愣著,最後還是摀嘴笑了。
月兒還真的是‘搶錢’呵。

這段小插曲之後,我們倆就歪在椅子上睡著了。兩個女子,沒有一絲防備心。
我是因為知道身邊有朋友,因此放心。

而月兒呢?
後來她說:這都是當地人搭的車。那麼多人,他們不敢對你怎樣。

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怕什麼呢?

××××

離開上海出來旅行之前,月兒的英語很爛。非常爛。
這是她自己說的。

可她天不怕地不怕,英語破,也一樣撐著。
一樣交到朋友。一樣旅行。英語越練越好。

一個人的堅毅與勇敢,就是她最美麗的地方。
照世俗膚淺的眼光,月兒是美麗的。

然而她最美麗的地方,卻是她那瀟灑堅定的個性。
那是掩蓋不了的一種光芒。
一種讓我相形見絀的光芒。

這樣的一個女子。
誰能不佩服她?

連男生也不如她。

××××

月兒。到最後我還是說不清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勢利嗎?世故嗎?
天真嗎?勇敢嗎?

我一直以為她會忘掉我的故事。
正如我忘掉許許多多旅人的故事一樣。

而就在某一天的午後,吉隆坡。我城。
月兒問我:你和他怎麼了?

我一愣。
老實告訴她。

月兒搖搖頭。不可置信。
我慌忙搖手:沒事沒事。我沒怪他。

月兒啊月兒。你怎麼還會記得?

在千里迢迢的旅程裡,月兒經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來到終點站,卻似乎停不下來了。

‘回家之後,也許還會再出來吧。’

而我看著她。
自慚形穢於自己的心如死水。

××××

月兒啊月兒。
這個對我而言,不特別親密卻又親密;不特別靠近卻又靠近的女孩。
是她告訴我:怕什麼?

讓我在印度後來的日子,變得越來越堅強。

月兒啊月兒。
這個女孩如今在哪裡?

我們沒再聯繫。
可誰會忘得了她?

這個和我在菩提迦耶發呆了五天的女孩。

如果你遇見她,也許你也會愛上她。



注:月兒的名字是取其諧音,並非真實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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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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