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盛宴。盛放之後





2013.5.15

從不曾如此倦極
疲累卻無法安眠

思及曾經緊靠他的肩
那麼靠近。起伏的。
厚實的胸膛。

多麼想一直靠著他。
那一剎,是把他的肩當枕頭了。

不知何故
他讓她心安
總是一味天真地
歡喜於他的出現。

然而,如此精明沉穩的
一個男子
必只須一簡單女子
而她。太複雜。
他也會質疑,她向他的靠近
不過需索一時的溫暖。

××××

她把書頁翻至末尾。
看見自己留下了這些字。

或許是那一天,她剛好讀完了這本書。
她想起了如風的他,寫下了文字一堆。
然後又想起另一個他,寫下了文字一段。

她想。
如今隔了一彎海峽的他,斷然不會讀這書。

或許,他會聽她說故事?

不。
她兀自搖首。帶著笑。
他不聽她說故事。不耐於情愛糾葛。無法接受風花雪月悲傷春秋無病呻吟。

是嗎?

而這將會是一則很長很長的複述。

『你會聽嗎?』她問。

『或許我們可以討論。那不過人世的一種經過。非必要如此慘烈,亦無需如斯眷戀自溺。人生還有很多精彩的。』她想像他會如此應對。但或許,他不會用‘自溺’這個字眼。

××××

『所有經歷,不過是一次一次的認證。是內心明確而強大的意願,召喚細節和過程的發生。』

『家人。愛人。友人……這些構成決定一座城市在生命中最終確立的位置。』

『生命本身有局限所在,除非有一種行動帶我們脫離狹窄視野,追趕無限。如果沒有超越,存在將是一件寂寞並且快速的事情。』

『她需要感情,無法得到,只能偽裝自己不需要感情。』

『這樣拼盡全力,這樣俯身投入,等待花火熄滅之後,昭示出各自本質的凜冽和空洞。他們各自的出現,挾帶特定意義。這是在很遠很遠之後的道路上,接近終點,回頭看望,才能明白的起點。』

『究其本質,情愛是一條通往各自生命深淵邊際的路徑。最終目的是趨近真相』

『也許她一直在尋找可以並肩站在一起的人。渴望能夠愛上一個人。一種超越理性和現實的情感。或者說,是突破生命界限和範圍的付出和得到。想起他的名字,心臟為此溫柔而疼痛的振顫,激情迸發的擁抱,身心融合的炙熱和親密,在世界盡頭攜手相伴不離不棄的永恆…………也許她是一個真正歸屬於浪漫的人。這樣的人,實質上對情感本身保留難以言說的強烈的消極和質疑。同時這又是他們最為剛強的期許。』

『她的性格偏執激烈,著實危險。事實上,她從未獲得過滿足,倒是把自己和別人傷害得體無完膚。』

『所謂愛情,在三個月之後注定消逝的荷爾蒙遊戲,它已不能成為她的信仰。』

『與清池的戀情,像一面鏡子,讓她再次清楚看到自我存在。雖然她用力並且堅韌,內心對情感的畏懼和渴念仍未被治愈。期待愛,需索愛,渴求愛,倚賴愛。』

『她對他來說,太重了。他對她來說,太弱了。只是如此而已。』

『徹底撤離對他的幻想、期待和憧憬。同時撤離她對彼此人性的質疑和拷問。』

『我需要純粹堅定完整確認的感情。』

『但我對他的情感失去信任,他搖擺不定,猶豫不決,其實並未對這份感情持有信念。我不需要表演、戲劇和娛樂,我要的是確認和證明。我知道這種方式太剛烈,僵化保守,獨斷固執,它會被折斷而不會有結果。但我願意接受這結局。當下我能夠做的,就是承認失敗,保持安靜,試圖自愈。』

『一天一天過去。所有創痛和破碎,終究會得到平息。也不過是如此。』

『在這樣一段關係裡,她從來都比他更為勇敢、鮮明、堅定、純粹。她無法以從自身出發的愛去支配他,控制他,操縱他,影響他,改變他,征服他,佔有他,毀滅他。他也不能夠。它的發生,僅對她的生命起到作用。靜默無言,地動山搖。』

『只有這個男子,才是她在這個世間最為深沉的幻覺。』

『清池。如果我們相愛過。』

『慶長,我不覺得你對愛的追索是一種錯誤。唯一的錯誤,也許在於,你把這種追索等同於信仰,放置在一個男人身上。但對方是一個血肉組成的普通男子,有缺陷有弱處,會無常和變質。他如何承擔起這種精神上的信念。這非他所具有的力量。』

『而你對他的這種感情,是愛嗎。還是你自己對愛的信仰,恰好在一個有因緣的肉身之上折射,使你產生錯覺。』

『我覺得自己幼稚,匱乏,有無法知覺和克服的缺陷。』

『那些激情和能量,是你身心一直都具備完全的。你需要一個儀式來啟動。他是那個時間的儀式。』

『除了忘記和平靜,她不要其他。』

『它們頂著愛的形式和名義行事,唯獨缺少犧牲。』

『他只看到這個成年女子犀利、暴戾,反复無常,像出鞘的匕首,咄咄逼人不惜彼此刺傷。不知道她只不過是一個孩子,在黑暗中隱蔽捲縮只是想保護自己。她需索愛時日長久。她對他的依賴和信任如同血肉深沉。她被迫剝離一切的時候痛不可忍。』

『真正的愛,一定存在憐憫與理解。但他對她沒有。』

『這段關係像一面鏡子,清清楚楚照亮她自己。如果不是一段強烈的開啟封閉心扉的關係,她沒有機會相遇到在內心深處中的自我。看到這個孩童的脆弱、需索、哭泣、甜美。看到她的歷史、記憶、創傷和情結。看到皺褶的幽微和嚮往的光明。』

『他對她的愛最隱秘而晦澀的部份,其實是渴望成為像她這樣的人。敢於直面甚至撕剝自己的生命,讓它破碎,露出真相。』

『寫出文字,構造一個世界。是人在內心獲得新生的一個機會,也是用以度過時間的方式。寫作,把記憶內容物重新觀察沉澱,以此獲得再一次鋪展流動的過程。思省讓人獲得雙倍的時間。人將以創造性的方式,再次裝置生活。』

摘自《春宴》- 安妮寶貝。

××××

他必然已經昏睡。得她頻頻問:喂喂。

哦。

『嗯,別把自己戲劇化。』

『你認為,那真的是一場愛情嗎?』

她想像不到他會如何回答她。
他不讀她的文字。亦不看她看的書。
總覺得她太習慣於無病呻吟。

對她的理解,來自於自身的敏銳觀察和這一年以來的相處。

『你是個容易被看穿的人。』

他可曾看透她心裡的黑暗面。

『只是一本小說。』

他太理性。她太感性。
如此極端的兩個人,是如何成為朋友的。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她喜歡他。
不想將他與其他人比較。

如此。夠了。

××××

安妮寶貝2010年的《春宴》,是相隔多久之後的長篇小說。
慶長與信得。
兩個女子之間。寫者與小說人物的故事穿插交錯。
那並非安妮寶貝第一次以如此方式書寫。

故事總是慘烈。卻是慘烈中自有一種風雨過後的,讓人悚然的平靜。

都說過了,安妮寶貝筆下的女子,總有種凜冽又暴烈的美。
總是張牙舞爪,總是愛情落空,總是刺傷別人又刺傷自己。

她幾乎已經從她歷年的小說中,找出小說的脈絡。
只是這次似乎冗長過了頭。
太多理論,反而讓她生出一絲不耐。
雖然,她還是傷心了。

《蓮花》已成了她心裡的永恆。
她把故事收藏。很深很深。
再也不想挖掘。

『除了忘記和平靜,她不要其他。』 - 安妮寶貝藉著慶長,說出這一句話。

××××

小說是個奇特的文體。
你一直這樣認為。

小說裡有真有假。

認真的小說家。在書寫小說的時候,是否會有傷痛?

無法在現實裡完整,只好化作虛擬。
在文字裡,完整記憶與自己。

有些小說,你如是詮釋。

當書寫完整。記憶也就可以收藏,永不見天日。

××××

『別對號入座。』

他會如是說。吧?

她想起當初閱讀鐘文音的《慈悲情人》。
然後她忘了。

××××

春若盛宴。美好如花。
如激烈綻放的、雷聲轟轟、閃電霍霍,霎那的美麗。
那以為是愛情的東西。

狼藉之後。是什麼。

盛放之後。或許是她不願意看見的。
撕裂剝離。
一個難看難堪的自己。

她想像自己繼續書寫。

然後。

她忘了。

『愛是最深沉的幻覺。』 - 安妮寶貝《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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