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超

我怎麼會記得他?

瘦削的臉。架著黑框眼鏡。兩撇鬍子。有點不襯身的藍色外套。
是藍色外套嗎?

與芋馨坐了一夜的車,來到入冬迷濛的德里。
天涼涼的。

相較於兩個月前,依舊凌亂喧鬧又惱人的Paharganj集市區,如霧拂面。
竟多了一重朦朧美。
霧裡看德里,晃神間,以為她變得美麗了。

在Asoka Guesthouse的櫃檯前。老闆驕傲又無可無不可的態度,讓我和芋馨兀自用中文細細商量著。

然後,阿超說話了。

‘你們哪兒來的啊?’ 或許。阿超當時是這樣開場白的吧。

×××

阿超帶我們倆到另一間旅館看。乾淨。標價清楚詳細,高高懸掛在櫃檯前。(這在印度是很難得的)於是,我和芋馨就這樣住下來了。

阿超不喚作阿超。我記得他名字,卻忘了怎麼寫。只記得就是這個‘超’字。

又是一個旅人。

唯有在路上的時候,不斷不斷地遇見旅人。
不斷地相遇。又不斷地分離。

會記得嗎?
會再見嗎?

×××

我當然會記得他。因為他是同鄉人。
異地遇故鄉人,總是未語就已先感覺親厚。

像在比什凱克的BC。像在喀什的阿良。像在杰沙媚爾的大馬女生。像在普西卡的寶珍。
最後,像在德里的阿超。

大馬式的華語。
那種大馬華人的隨性與‘cincai'。

就是一種磁場吧。

×××

阿超是自由工作者。依稀記得好像是做水電工之類的。
他喜歡旅行。喜歡攝影。有時候一個人,有時候與路途上的人結伴。
沒有伊妹兒,沒有面子書,沒有什麼網絡的分享平台。
旅行地,靠的,是地理雜誌和一些旅遊雜誌。
連記取聯繫,也只拿了我的電話。

阿超每年總有三四個月時間旅遊。
‘像這樣走那麼長時間的,我受不了。三四個月還行。’

那是阿超的話語。

什麼時候開始?‘長途旅行’在大馬旅人眼中變成了一種走多長的競賽?
在杰沙媚爾遇見的大馬女生和一個香港旅人說:我的旅程很短,只是一個月時間。
香港人慣有的那種乾脆與直接,驚詫卻笑著說:什麼?那我十天的,不就是‘蚊子’般的mini旅程?

驀然想起香港旅人的一段玩笑話。

我牽了牽嘴角。在和阿超的對話中,驀然想起那香港人的模樣。

阿超與我在德里的Hare Rama Guest House櫃檯邊說著話。那日早晨,他帶著我和芋馨到鄰近的黃金咖啡室吃早餐。說著十一年前的這裡。德里的Paharganj。

‘簡直一模一樣。十一年了,完全沒變過。連Golden Cafe也還是一樣。’阿超說。

一個沒有改變的城市。可怖嗎?
一個不斷改變迎合世界(何謂世界呢?)的城市。可怕嗎?

我驀然心寒。與芋馨說著:到底是可怕?還是可悲?還是‘珍貴’?

沒有答案。

只是記得。出發前往機場之前。阿超和芋馨陪我在黃金咖啡室吃了在印度的最後一頓早餐,和最後一杯甜膩的chai。

送行的旅人啊。一段短暫的相遇。
我卻記住。
那些人的一言一語,更甚於風景。



2 則留言:

  1. 和一些人的相遇,
    永远比当时的风景深而长。

    swee y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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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是啊。:-)

    而且我老記得那些小眉小眼的東西。人家說過的話,有時候比風景還要記得清楚。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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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望的思念

真希望我也能寫出一首詩 好好卻隱晦地表達自己的悲傷、難受,與無望的思念。